田中隆吉離開後,馮晨這才走進辦公室,随手把酒放在茶幾上道:“老師,今天是中國傳統的大年初二,學生特地趕過來給老師拜年。”
平岡龍一臉上勉強擠出點笑容,語調平緩地說道:“馮桑,謝謝你!”
“老師,晚上我請你,咱們師生到愚園路“綠波廊”去好好喝上一杯怎麼樣?聽說那裡的“扇形甩水”、“生爆鳝背”做的很是不錯。”
“也好,順便向你介紹兩位領事館新來的年輕人。”
說着話,平岡龍一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了松尾太郎,吩咐了幾句,放下電話,起身道:“馮桑,我們先到樓下等他們。”
馮晨陪着平岡龍一在領事館院子裡站了一會,看到松尾太郎身後跟着一男一女從大樓裡走了出來。
兩人大約都是二十幾歲的樣子,男的個子不高,微胖,眼睛眯縫着,仿佛一直在微笑着;女的,中等身材偏瘦,一雙眼睛大而有神,這兩人馮晨在領事館從未見過。
三人走到平岡龍一跟前,給平岡龍一鞠了一躬,松尾太郎這才轉身去開車子,車子開過來後,平岡龍一坐上副駕位置,馮晨同那一男一女坐在後面。
當車子開始行駛時,副駕位置上的平岡龍一轉過身,給馮晨介紹着那一男一女道:“這位,吉田義男先生,新任領事随員;這位是井上櫻子小姐,新任領事館二等秘書。”
随着平岡龍一的介紹,馮晨微笑着朝二人分别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停頓了一下,平岡龍一接着介紹道:“馮晨,馮先生,我最信任的學生,新聲通訊社的記者,上海文化界的青年才俊。”
介紹完畢,平岡龍一便靠着座位閉目養神起來。
車子很快開到愚園路上的“綠波廊”,下車後,大家叢擁着平岡龍一走進了餐館,那名年輕的跑堂,依然滿臉堆笑,大聲吆喝着:“五位貴客光臨,熱茶伺候啦!”
大家在靠窗的一張桌子跟前坐下,跑堂的過來給每人倒了一杯熱茶後問道:“幾位先生今天想用點什麼菜?”
馮晨望了眼平岡龍一,問道:“老師,你看點幾樣什麼菜好?”
“讓他們上幾個這裡的特色菜吧。”平岡龍一微微笑着回答道。
跑堂的轉身安排去了。
馮晨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呷了口茶水,門口那位年輕跑堂的聲音又傳過來:“四位貴客光臨,熱茶伺候啦!”
聽到招呼聲,馮晨不經意地朝着餐廳門口方向望了眼,隻見一位三十多歲,中等身材,體型偏瘦,帶着黑邊眼鏡,一副書生模樣的男人,身後跟着兩男一女走了進來。
看到進來的四個人,馮晨端着杯子的手抖動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楞在了那裡。
王亞樵?沈白露?
進來的四人,其中有兩人馮晨認識。
走在前面的那位其貌不揚,書生模樣的男人,便是赫赫有名的“暗殺大王”王亞樵。
王亞樵,1921年在上海創建斧頭幫,鬥敗黃金榮、杜月笙,常替窮人撐腰。
1923年11月10日暗殺淞滬警察廳長徐國梁,事發後投奔盧永祥,在湖州征兵,與戴笠、胡宗南結為金蘭兄弟。
去年6月份,王亞樵在廬山刺殺國民政府主席蔣介石未成,7月份又在上海北站槍擊民黨财政部長宋子文。
此人雖然與地下黨并無共同語言。但是,骨子裡非常同情弱者,對地下黨抱有同情心态,曾于去年出巨資購買一家印刷廠,資助地下黨主辦的報紙《紅旗日報》。
日軍在1月28日開始進攻上海後,王亞樵于1月29日便緊急召集“斧頭幫”部衆,宣布“全力以赴抗日”,成立淞滬抗日義勇軍,自任司令,集合3000餘人,下轄20個大隊,開赴太倉戰場,配合19路軍浴皿奮戰。
他怎麼會到這裡來了?另外兩個男人是誰?
發現馮晨有點異樣,旁邊的平岡龍一輕輕問道:“馮桑,你怎麼了?”
“暗殺大王王亞樵!”馮晨輕聲回答道。
“誰?”平岡龍一低聲驚問了一句。
“王亞樵!”
這次,圍着桌子坐着的幾個人全都聽清楚了,王亞樵這個名字,足以讓很多人聞風喪膽,松尾太郎、吉田義男、井上櫻子三人,不約而同地伸手向着腰中摸去。
“别亂動!”平岡龍一輕聲呵斥道。
王亞樵站在餐廳門口,環顧了一眼餐廳内坐着的客人們,這才帶着身後三人,大搖大擺地走到另一張靠窗餐桌跟前坐下。
沈白露自從踏進餐廳那一刻起,一雙美麗的眼睛,便時不時在馮晨們這桌人身上來回地掃描着,當與馮晨目光相碰時,沈白露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
馮晨腦海中一直在思考着,是否過去打個招呼,同王亞樵雖然沒有過多交清,但馮晨斷言,王亞樵一定認識自己。
況且,這個王亞樵還曾經是馮晨年少時心目中的偶像,一個狂熱的無政府主義者,忠肝義膽的江湖俠士。
“馮桑,看樣子你們認識?”平岡龍一問道。
“沒打過交道,他應該認識我。”
“出于禮貌,那你應該過去打個招呼才對。”平岡龍一不緊不慢地說道。
馮晨猶豫了一下,站起來,面帶微笑,朝着王亞樵坐着的位置走去。
“九光兄好啊!”馮晨雙手抱拳同王亞樵打着招呼。
“哦?這不是新聲通訊社的記者馮大公子嗎?”王亞樵一雙犀利的眼睛,透過鏡片,上下打量着馮晨問道。
桌上的其他幾個人,幾乎同時齊刷刷把目光聚焦在馮晨身上。
“聽說前幾日,馮大公子曾引領蔡軍長警衛連一個排的兵力,收複北站,端掉了倭寇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實在令人佩服!”
“九光兄過獎了,同九光兄的俠義之舉相比,鄙人所做的事情,實在不足挂齒,隻是引引路而已。”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倭寇欺我國貧民弱,狂妄自大,我輩定當同心協力,得而誅之而後快,即便是引引路也是值得敬佩的。”
見王亞樵沒有向自己介紹其他幾個同伴的意思,馮晨也不便過多停留,再次抱拳道:“九光兄,我不打攪諸位了,方便的時候,我想采訪采訪九光兄,不知可否賞臉?”
“這個好說,隻要我還在上海,随時歡迎馮大公子光臨寒舍一叙。”王亞樵很是豪爽地答應道。
馮晨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平岡龍一好奇地問道:“馮桑,你們聊的什麼,那麼投機?看此人的模樣根本不像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老師,此人自幼讀書,聰穎過人,曾參加前清科舉考試,名列前十,也算是文人一個,但秉性倔強,嫉惡如仇,見義勇為,不屈不撓,很有古烈士的風骨。”
“這種人還是少接觸為妙!那另外幾位是什麼人?”平岡龍一問道。
“王亞樵沒有介紹,我也不便多問,但看起來不像一般人。”馮晨回答道。
“松尾君,吉田君,你們暗中給我調查一下那兩位年紀較大的男人,我總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個王亞樵似乎正同這兩人密謀着對大日本帝國不利的事情。”平岡龍一吩咐道。
“嗨!”松尾太郎和吉田義男恭敬地答應着。
此時,馮晨卻一直在腦海中畫着問号,沈白露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背景未免太複雜了吧!什麼場合都能夠遇到她?
看來這個女人不僅僅是名交際花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