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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 打蛇打七寸(九)

極品吳掌櫃 陶人張 4559 2024-01-31 01:14

  龍爺的倏然出手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在染池旁邊用長棍幸災樂禍擊水的一個二流子也被他抓住後頸帶了進去。

  那原本就混濁不堪的染池,猶如進了兩尾蛟龍,刹那間在烏黑一團的水底鬥得不可開交,原本沉積在池底的碎布,線頭随着上湧的洪波不斷朝周邊散開,水裡越發的污穢,讓周圍的人完全弄不清染池水底的情形。突然,一雙倒懸的腳猛然露出水面,把原本注視着的衆人吓了一跳,接着雙腿如痙攣般朝四周胡亂踢踏起來,一時間污水四濺,圍觀的人群根本弄不清這雙腿是龍爺的還是那二流子的,水池邊的幾個潑皮平日隻靠逞兇使狠,欺壓良善,這時見勢頭不對,離水池遠遠的,好像水池裡面藏着吃人的怪獸,根本不敢靠進一步,免得殃及池魚。

  錦姐此刻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面無皿色,若不是旁人扶了一把,一顆芳心早已在龍爺身上的她估計早已昏厥過去。一旁的段素貞同樣内心一凜,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不熟悉水性的她此刻隻能在一旁靜觀其變。反倒是一旁的阿忠,一臉冷峻的盯着污波湧起的染池,臉上不喜不悲,不嗔不怒,仿佛染池裡面正在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

  衆人頭頂驕陽似火,空氣中沒一點風,一波一波的熱浪炙烤得所有人如同待在蒸籠裡面,汗水簌簌留個不停的衆人卻絲毫不想錯過染池中每一個細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風雲巨變的染池。大約一盞茶功夫後,染池再次安靜下來時,先是一具浮木般的屍體背脊露出水面,那人頭臉埋在水面下,不過從衣着看,很難辨明此人的身份,他身上原本一件灰袍子,此刻也被染成了水池中不赤、不橙、不黃、不綠、不青、不藍、不紫、不黑的奇異顔色,可以斷定的是,此人多半沒得活了。就在人群不知所措時,臉上同樣染着奇異顔色,看不出到底是悲是喜是怒的龍爺抱着不省人事的小娟再次浮出水面,他那炯炯生威的目光從顧二,顧八,衙差,一衆潑皮等人臉上掃過時,眼神躲躲閃閃的那些家夥沒一個敢和他對視。

  “阿忠,給我去弄口大鍋來。”龍爺炸雷般的吼了一嗓子,所有人一陣心驚肉跳,不知道龍爺接下來要幹什麼出格的事情,熟悉他的阿忠知道,這位龍爺這次是真生氣了,對方生氣的次數屈指可數,一旦他生氣,總會有一大批人跟着遭殃。

  看着嘴唇烏青,肚子鼓脹,似乎已經沒氣了的小娟,阿忠悲憫的答了一句:“我看多半沒得救了。”

  “盡人事,一切隻能交給上天了。”

  阿忠找了口大鐵鍋來,阖在池邊空地上,拿屍身翻過來撲在鍋底上面,龍爺自己動手,輕壓背脊,口中倒是吐出來好些污水,看樣子救是救不活了。

  “娟兒姐,你死得冤枉啊。”跟小娟一起進寨子的那些瘦弱女子放聲恸哭,周圍很快被一種悲傷的氛圍所籠罩。原本寨子裡那些不敢吭聲的男人,此刻雙眼噴火,牙齒咬得咯咯響,隻是這麼多年官府那座大山依然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倘若此時出手,他們便是公然造反,到時候上面追究下來,寨子裡的人可能一個都活不了。

  “龍爺,現在出了人命官司,恐怕這牢獄之災你是躲不過了。”顧八見到當前的境況,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還有那個錦娘,把她一并帶回去。”知縣顧老二不疊的加了一句,趁火打劫原本就是他慣用的伎倆,他絕對不會錯過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

  兩個把手中鐵鍊抖得當啷當啷亂響的衙差剛要上來拿人,此刻将小娟抱在懷中,一臉悲傷之色的龍爺猛然喝道:“慢着。”

  “姓龍的,你就别難為小的了。”走近龍爺的那位衙差二話不說便開始動手,哪知蓦然從斜裡竄出一道黑影,猛的一揚掌,打得那衙差滿臉是皿,還打落了幾枚牙齒。衙差捧住臉仗着人多勢衆,背後還有顧老二這位縣令撐腰,大嚷大叫:“好哇!拒捕還敢公然毆打公差,我看你今日活得不耐煩了。”

  剛剛沖出來的正是阿忠,衙差勃然之下正要拔刀,哪知阿忠使了一招快如閃電的‘鴛鴦腿’,衙差隻感覺屁股一疼,整個人如騰雲駕霧般朝前翻了一個跟鬥,接着怪叫一聲落入還浮着二流子屍身的染池中,等他喝了幾口污水被自己人撈上來時,躺在地下的連爬帶滾,見了阿忠就如見了厲鬼。

  周圍的衙差見此奇景,氣焰頓時矮了一截。就在局面僵持不下時,阿忠身邊的龍爺卻發話了:“縣老爺,不妨提提你的條件,這事如何才能到此為止?”

  “除非你一命換一命,将你懷中那女子救活了。”知縣顧老二也就是随口一說,來堵住龍爺的嘴。哪知龍爺卻當真了,答道:“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你若能辦到,我們今兒就當這事沒發生過,我立刻帶所有的人下山。”

  “口說無憑,必須留書為證。”

  “這有何難,倘若你辦不到呢?”

  “我和阿忠任你處置。”

  “還有我。”錦姐挺着兇膛站了出來,她知道今日這事和自己這一寨之主脫不了幹系,索性不妨站出來,扛下所有的一切。

  那龍爺扯過來一塊白布,就着染池中如墨的黑水,用手指很快就寫好了一份文書,縣老爺顧老二大手一揮便在上面畫了個叉。一旁跟來的主薄瞧着白布上龍飛鳳舞的大字,總感覺在哪裡見過,心下覺得沒對勁的他絞盡腦汁的在腦中回憶着可能的線索。

  當龍爺提議以命換命後,段素貞一直留心着似乎已經‘死去’多時的小娟,趁龍爺和知縣顧老二簽文書的當口,她悄悄朝躺倒在地上的小娟靠去。此刻周圍的人都在嘤嘤嗡嗡掩面哭泣,臉上不甚悲傷,完全沒注意段素貞。

  段素貞移到小娟身邊,此時小娟和先前從倒扣的鍋上被龍爺挪下來一模一樣,俯伏在一張白布上,小娟身子剛剛趴在黑鍋底,倘若她有所移動,定然在白布上會露出痕迹,段素貞小心瞧了白布一圈,确定小娟半分也沒移動位置,而那張慘白的臉在陽光下越變越白。段素貞一怔,莫非果然死了?她一驚之下,伸手去摸她臉頰,着手處肌膚上一片冰冷,再探她鼻息,也是全無呼吸。段素貞這下完全糊塗了,這龍爺這麼信誓旦旦的,又是立文書,難道隻是他的緩兵之計?

  “阿忠,我們兄弟一場,今兒陪我喝最後一頓酒。為兄拜托你一件事,在我死後,務必将我的屍身完好的運回成都,和我的先人們葬在一起,切不可有任何的耽擱。”龍爺說得雲淡風輕,阿忠卻一臉凄然之色,很鄭重的點了點頭,錦姐及寨子裡的其它人這才知道龍爺的老家居然在成都,周圍寨子裡的人瞧見龍爺好像并不是說着玩,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龍爺和阿忠幫他們弄起這染坊,讓寨子裡的人勉強能吃得上飯,不必再忍饑挨餓,衆人紛紛撲倒在地,不停的朝龍爺磕頭,等他們擡起頭時,臉上早已挂着一行行熱淚。

  龍爺和阿忠從地上被砸掉上半截的一個陶罐中各自舀了一碗酒,而後骨都骨都喝了個底朝天,喝完酒的兩人,居然用那酒碗在旁邊挖了一個淺淺的小坑。

  “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了!我一命換一命,值了,隻可惜等會有人會陪我到地府。”龍爺說完,突然趴下身子把臉貼入坑中,仿佛在看什麼。

  一開始,顧老二,顧八還以為龍爺在玩什麼花樣。可等了很久,龍爺的身子始終一動不動。跟來的一個仵作上去一觸碰,才發現龍爺竟然真的死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在白布上死去多時的小娟,嘤咛一聲,緩緩睜眼,猛然間活了過來。

  周圍的知縣顧老二,顧八,一衆潑皮,衙差,主薄,仵作哪曾見過如此奇怪的事,一時間吓得魂飛天外,一窩蜂的擠出寨門,屁滾尿流的連爬帶滾,惟恐落後。

  一行人剛擠到寨門口,隻見一道鐵塔般的身影提着一根哨棒早已立在那裡,堵住衆人去路,不是阿忠還能有誰?

  “顧老二,你和這寨子裡的帳是了了,現在該我們之間劃道劃道了。”阿忠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凜凜之氣,寨子中剛剛的一死一生,一生一死又實在太過詭異,顧知縣這幫人雖然人多,但也一時不敢用武力強行闖過去,一幫人木愣愣的待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失心瘋了麼?亂呼亂叫我們老爺的萬兒。”主薄仗着心存的一絲膽兒出來交涉。

  阿忠從懷中摸出一封信出來,主薄接過手中拆開一看,立馬驚得雙眼圓瞪,耳邊猶如響了一個炸雷,震得他幾乎暈厥過去,好不容易鎮定心神的他這才明白為何白布上的字為何那麼熟悉,原來阿忠和那龍爺大有來頭,平時縣衙的文書都是他過目的,他怎麼會把吳檗的字迹給忘了呢。

  主薄暗想:阿忠是剿滅大順王有功的大将軍韓世忠,龍爺是成都府的知府吳檗,聽說兩人在西川一帶平亂,怎麼什麼時候摸到鹽津地界上來了。還好知縣顧老二當初隻是鹽津縣的一個潑皮,大字不識一個,後來又訛又詐,才通過門路用錢買了鹽津知縣這筆烏沙帽。今兒這事鬧到天都塌下來了,就該由他顧老二來抗。

  主薄轉頭将信封上的内容如數告知了顧知縣,隻是對吳檗的身份卻隻字未提,顧知縣搶上來向韓世忠跪倒行禮,禀道:“卑職鹽津知縣顧老二,磕見韓大人。卑職不知大人駕到,未曾遠迎,請大人恕罪,不知吳大人尊駕何在?”

  “吳大人不正在那嘛!”順着韓世忠所指的方向,顧知縣吓得癱軟在地,他剛要罵人時,主薄早已夾着尾巴趁機逃得遠了,顧知縣氣得恨不得刨了對方祖墳。

  暗害朝廷命官,這是何等大的罪名。顧老二心知今日闖下如此彌天大禍,索性躲不過了,幸好現在這姓韓的也沒其它幫手,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趁現在将這個姓韓的也宰了,最後将這污水潑到旁邊寨子裡,簡直是大大的妙計。顧老二向顧八及一衆潑皮衙差努努嘴,顧八以及這些平日的心腹,立馬心領神會,提着棍棒樸刀鐵鍊鐵尺将韓世忠圍在了衆人的垓心。

  韓世忠原本以為道出身份,這些人會下跪服罪,沒想到姓顧一幹人等準備拼死相搏,作困獸之鬥。怒氣沖天的韓世忠朝周圍的人冷笑一聲,提起手中的哨棒,身形一閃,使一記‘橫掃千軍’,朝當先沖出站圈的兩人當兇掃去,韓世忠膂力原本就有打虎之力,當前生死之際,哨棒上揮出去的勁力更是沒有任何的保留,隻聽一陣‘喀喇喀喇’肋骨斷裂的聲音響起之後,兩道人影朝不同的方向飛出,等兩人再次落地時,兇骨居然凹進去了一大塊,吐皿不止,眼見活不成了。

  韓世忠首先發難揮出去的那記‘橫掃千軍’隻是由一套攢、刺、打、挑、攔、搠、架、閉的馬上槍法演變而來,乃兵家絕技,用于戰場上沖鋒陷陣,固所向無敵,當者披靡。但若失了馬,威力便大打折扣,而且好多原本變幻巧妙,趨避進退的招式在這亂石狹窄山道間使将不出來,更是讓這套槍法落了下乘。

  幾十個回合下來,韓世忠雖然又用虎威敲碎了一人的天靈蓋,掃斷了一人的右腿,隻是棍法卻越來越沉滞,身形越來越慢,加之在烈日下激鬥,渾身揮汗如雨,早已累得氣喘籲籲。韓世忠原本想着速戰速決,顧老二,顧八一直躲得遠遠的,在一旁激勵士氣,這些衙差,潑皮見弟兄中倏忽間三死一傷,自己也不要活命了,使出平生本領,這些人用鐵鍊,樸刀上上下下不停的朝韓世忠猛攻。

  韓世忠此刻有一半的心思在遠處不知是死是活的吳檗身上,這剛往吳檗的方向瞧了一眼,右腳猛的一緊,接着身子猛的往外斜飛出去,口中“啊喲!”一聲,後腦勺背脊幾乎同時砸在亂石中,疼得渾身的骨頭似乎都散了架,七竅似乎都有鮮皿流出,便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

  原來纏住韓世忠右腳的是衙差手中那些當啷當啷的鐵鍊,沒等他清醒過來,周圍的亂拳狠腳立馬如雨點般朝他周身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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