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時薛紹的心裡已經很清楚,裴行儉已經在着力把他薛紹,培養成大唐軍帥的接班人了。
老爺子的頭腦非常清醒,他知道雖然他接連在對突厥的戰争中取勝,眼下也是一片形勢大好,可是突厥的邊患問題必将延續下去,延續到一個讓他無法觸及的遙遠未來。
于是在他的有生之年,裴行儉積極的想要給自己選好一個接班人、也是給大唐物色和培養起一個能夠對付突厥人的軍事統帥。
薛紹知道,裴行儉這是出于一份公心,出于對國家、民族與這個時代的一份責任感。
這使得薛紹也有了一份從未有過的“責任感”。
眼下自己的從戎,仿佛已經不再是自強自救、改變命運的個人需要,更多了一份曆史責任感。
這意味着,裴行儉手中的那一面大旗遲早将要落入他的手中。
到那時,一個叫薛紹的男人将要肩負起一份代表大唐抗擊外敵的特殊使命。
“眼下對你來說,就是一個很好的深入突厥内部與了解他們的機會。
”裴行儉說道,“老夫所言的美男計,隻是一句玩笑話。
真正想讓你去做的,是擔任我軍的使者去和突厥人談判用來交換伏念的籌碼。
同時,最大程度的離間伏念與阿史德溫傅,要讓他們分道揚镳勢同水火。
當然,阿史德溫傅執掌兵權實力強于伏念,所以我們必須暗中扶植伏念,幫助他對付阿史德溫傅。
這其中的微妙利害,不是一般人能夠體會,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拿捏好火候。
所以,老夫隻能讓你經辦此事!
”
“裴公深意,我已知曉。
”薛紹抱拳一拜,“薛紹,誓不辱命!
”
裴行儉欣慰的點頭微微一笑,說道:“并州一案時,老夫就已經看出你有權謀機變、縱橫捭阖之能。
李崇義那樣的老狐狸都能栽在你的手上,想必阿史德溫傅這樣的胡人,你也應該能夠應付得來。
但是你也不要輕敵,畢竟阿史德溫傅是叛軍的匪帥,手握兵權殺人如麻。
此一行,還是很有風險的。
”
“我會小心的。
”薛紹深呼吸,任重而道遠,我與突厥人的“不解之緣”怕是就要從此結下了!
“明日你與周道務率軍出城參與大講武時,順道将那個突厥公主秘密的夾帶出城,然後帶上她一起去于都今山面見阿史德溫傅。
”裴行儉說道,“阿史德溫傅要求我們釋放四個人質才肯坐下來談判,我們既不能一口答應也不能一口回絕。
送還那個女子彰顯我們的誠意,足矣。
”
薛紹想了想,提出一個疑問,“裴公,不是說那個女子是如今突厥王室唯一的嫡系皿脈,是突厥人心目中的一面旗幟嗎?
我們就這樣将她放回,會不會放虎歸山、壯大了敵軍的聲威?
”
“問得好。
”裴行儉說道,“阿史德溫傅的兒子一直想娶那個女子,現在接連戰敗之後,阿史德溫傅會更加需要這一場聯姻來穩定草原叛軍的人心、鞏固自己的地位。
但是那個女子一向聽從他義父伏念的意志行事。
她義父不在,她是絕對不會同意聯姻的。
所以我們放回女子,就更能逼得阿史德溫傅急于迎回伏念,促成這棕婚事。
再者,那女子并不喜歡阿史德溫傅的兒子,一定會強力抗拒這棕婚事。
這其中就大有文章可作了――或許,我們還能夠利用這一點來加劇和促使伏念與阿史德溫傅的決裂呢?
”
薛紹突然腦洞一開,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鹿鼎記》裡面建甯公主把吳三桂之子吳應熊給閹掉的畫面……
真是妙計啊,妙計!
“看來你似乎有了應對之策?
”裴行儉眯着眼睛又笑得像一隻老狐狸了,擺了擺手道,“涉及到女人,想必你是特别擅長處理,老夫也就不問細節了。
”
薛紹也笑了一笑,說道:“裴公,為何要借大講武的掩護,秘密将她送回呢?
”
“當然是為了你這個未來驸馬着想。
此事涉及草原公主,如果知道的人多難免會有議論。
傳到了太平公主的耳朵裡,對你來說終究會是個煩心事。
”裴行儉說道,“再者兩軍對敵,陣前各自派了無數的斥侯耳目不停的打探對方動靜。
如果我們此時大張旗鼓的将公主送回,突厥人勢必提前偵知。
此刻突厥叛軍内部暗流洶湧人心動蕩,各方勢力各有所圖。
萬一有人不想讓公主回歸草原從而半道伏擊呢?
――這等事情,必須防患于未燃!
”
“學生謹受教!
”薛紹拱手而拜,這都是寶貴的經驗,跟着裴行儉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裴行儉輕輕的籲了一口氣,凝神看着薛紹,“承譽,此行危險,重任在肩。
但它還隻是一個開端。
如果你想退卻,現在都還來得及。
”
薛紹微然一笑,“裴公,我還是那一句――絕不後悔!
”
“那好。
給你一晚上的時間,好好去準備一下。
”裴行儉點了點頭,“記住,今天所說之事,隻有你我二人知曉内情。
”
“明白。
”薛紹認真的點頭。
裴行儉突然站直了身體,表情非常莊肅的對薛紹抱拳一拜,行了一個标準的大唐軍禮,“老夫,拜托了!
”
薛紹連忙回禮。
他頓時感覺,随着裴行儉的這一拜,自己的肩膀上仿佛就壓上了一副再也卸不下的重擔。
與裴行儉話别之後,薛紹回到裴行儉給他和月安排的另處居所。
一路沉思的走進那個院落,冷不丁的旁邊傳來一聲女子斥喝打斷了薛紹的沉思――
“惡夢,你站住!
”
薛紹扭頭定睛一看,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發出這一聲斥喝的正是那個飛揚跋扈的突厥小母狼。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軟禁突厥俘虜的院落中,四周有唐軍鐵甲衛士嚴密看護,但突厥俘虜都未作捆綁和關押,隻是行動受限不得離開這個院落。
“惡夢?
你是在叫我嗎?
”薛紹心中已是了然,看來裴行儉是故意安排我今晚在這裡住下,好有更加充足的時間做一些準備工作。
“就是你!
”突厥女子冷面寒霜的朝薛紹走過來,四名唐軍衛士緊緊的左右跟着她,嚴陣以待。
“你們跟着幹什麼?
”突厥女子很不耐煩的喝斥那幾個唐軍,“難道你們還擔心我吃了他這個大男人嗎?
”
薛紹頓時笑了,擺擺手示意那四名唐軍退下,說道:“姑娘兇巴巴的叫住我,有何指教?
”
“我聽說,你号稱是今後幾十年裡,所有突厥人的惡夢。
”突厥女子斜睨着薛紹,表情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有何德何能,敢如此托大?
”
薛紹再度笑了,“惡夢”一詞的确是有出處,但那是裴行儉對伏念說的。
不過,這犯不着跟她解釋來解釋去。
于是薛紹隻是淡漠的笑了一笑,一言不發擡腳就走。
“喂,你站住!
”突厥女子氣乎乎的追上來,“你這人為何如此無禮,我在問你話!
”
薛紹不停,不理睬,隻顧前行。
“站住!
你回答我!
”
薛紹才懶得理她,徑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
月奴正在裡面收拾睡鋪,扭頭一看,她的死對頭、那個突厥女人在追着薛紹大呼小叫。
這下好玩了。
月奴瞬間爆發,像一匹撲食的花斑母豹從房間裡沖了出來攔在突厥女子面前。
“想打架嗎?
!
”
“來啊,我忍你很久了!
”
“打吧,打死一個才叫清靜!
”薛紹都懶得回頭去看,搖了搖頭,走進房内關上了門。
隻聽得房門外嬌斥連連的拳腳往來,兩名女子一言不和這就動手幹上了。
戒備院中的唐軍衛士們見薛紹都未作勸阻了,隻要不鬧出人命他們也樂得看個熱鬧。
月奴武藝高強,誰知那突厥女子的身手也不弱,兩人拳來腳往打了幾個回合,月奴雖是占據上風但居然無法全勝。
院内的唐軍是大聲喝彩直呼過瘾,軍中切磋武藝向來是喜聞樂見之事,女子比武就更加罕見了呀!
薛紹坐在房裡摁着額頭直搖頭,還真是一山難容二虎,尤其是兩隻母老虎!
“月奴,我渴了!
”薛紹大喝一聲。
“來了!
”月奴猛然撞開房門,像一陣風一樣的沖進來給薛紹倒了一杯茶,“公子請用茶!
”
“醜八怪,出來再打!
”突厥女子叉着腰在院子裡叫陣。
“小母狼,别嚣張!
本将軍今日非要撕了你的破嘴!
”月奴又像一陣風似的沖了出來。
“關門……”薛紹簡直是在長籲短歎。
“是,公子!
”月奴和突厥女子對了幾拳,飛快的閃回來關上了門,回頭兩人又打在了一起。
屋外一片拳腳與喝彩之聲,薛紹坐在屋裡喝茶,表情是越來越窘。
他心想,此次出使突厥,懂得突厥語的月奴理所當然會是我的翻譯官。
這樣的日子恐怕還隻是個開端――那這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
直到晚上開飯了,月奴和那個突厥女子打到了鼻青臉腫仍在激戰不休。
三刀旅的衛士送來了飯菜,薛紹索性叫人将餐幾從房内搬了出來,坐在屋檐下一邊喝着葡萄酒吃着小米粥,一邊滿懷戲谑之心的欣賞兩隻母老虎在院中對咬。
扭頭一看,伏念那三個突厥俘虜也在那裡安靜的圍觀,神情就和薛紹一樣的古怪。
守備院落的唐軍衛士想必早就無聊到了極緻,今日難得有點樂子可看,他們除了大聲喝彩還在一旁不停的給月奴出謀劃策指點招式。
後來天色漸暗,他們還點起了大批的火把将整個院落照得像白晝一樣。
薛紹的表情簡直要扭曲了――你們把這當成世界杯了嗎,還熬夜看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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