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距離最初到鹞兒嶺,已經過去整整十八天,土木堡之變也過去了十天,袁虎的到來,給大明帶來了巨大的改變。
雖然沒有改變英宗朱祁鎮的人生軌迹,但是背後是鞑靼部,前面的敵人卻是瓦剌部,這是一個好現象,至少北蠻不會無休止的壯大了。
想到這些,站在西羊山高處遠眺夜空,袁虎感覺自己的心就跟這夜一樣平靜。
殘月微不可見,倒映襯得周圍的星星格外明亮,一閃一閃的,像調皮的孩子。
“仙師,已經對峙一下午了,您說明天也先會進攻嗎?”
宏林站在不遠處,他沒有仰望星空,目光所及,是隐隐火光的瓦剌大營,那人影幢幢的景象,讓他直皺眉。
心緒被打亂,袁虎也不惱,微微一笑,開口道:
“整整一個下午,非但鎮虜衛沒動,就連天成衛也沒圍攏過來,想來不僅是你我錯愕了,也先現在肯定也煩躁不安吧!”
聽到袁虎說鎮虜衛和天成衛,宏林面帶歉疚,猶豫幾息,才道:
“恐怕是出了什麼變故,否則他們沒道理會拿這麼多兵馬去送死啊!”
宏林的話,說明他也有些看懂目前的情況,恐怕也有對宏彥的疑惑。
“别想太多,明天天成衛應該就有援軍過來了,到時我安排北行的明軍配合,照樣是三面圍攻,你要早做準備。”
“是!”
拱手鄭重一禮,宏林欲言又止,最後輕聲一歎,轉身走了下去。
宏林在想什麼袁虎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裝作不知,這是在給宏林時間,有些東西,要其自己選擇,自己去體味,才能感受更深刻。
“大汗也真是的,我是他侄子,一家人用得着這樣嗎,要是不想讓我領軍,說一聲就是了,我……”
心中這樣想,宏林下山的步伐卻是一頓,他已經喜歡上了這種領兵作戰,鐵馬兵戈的感覺,真要說起來,他也有些舍不得失去手中的萬多兵馬。
話分兩頭,各表一邊。
五裡外,瓦剌大營。
還是那頂金頂白旌大帳,也先高坐首位,卻沒了當初的豪邁,手中抱着一個酒壇,大口大口的灌着。
身旁,已經有三個歪倒在地的酒壇。
爛醉如泥的也先虛倚着案桌,虎目通紅,胡茬散亂,好不頹喪。
“報告大汗,軍中糧草不足三日,不能久待啊!”
說話的是一個老将,也是也先的親信,言語中帶着濃濃的擔憂。
啪!
隻見黑影一閃,也先手中的酒壇就在老将腳下摔碎,濺出的酒水将其膝蓋以下全部打濕。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老将沒想到也先居然對他發火,這讓他陷入短暫的驚愕,之後便是失望。
“傳令下去,明日不管兩邊有沒有援軍,本汗都要砍下袁虎那厮的頭顱,祭奠我弟在天之靈,你滾吧!”
含糊不清地說完,也先右手一探,又一個密封的酒壇落入手中,伸手胡亂地撕開封紙,猛灌下去,喉嚨咕嘟咕嘟的聲響。
更多的酒水,順着其散亂的胡茬留下,在搖曳的燭光中,亮晶晶的,很刺目。
“哎!”
也先的挫敗,老将何嘗不憂傷,深深歎息一聲,他轉身走了出去。
既然明日要決戰,有些安排還是要做的,也先痛失胞弟亂了心神,就隻有他們這些人多費神了。
這一夜,甯靜異常,但在寬容的寂夜下,風起又雲湧,氣氛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格外壓抑。
次日,鐵雲雄牛大膽的一萬五千兵馬也殺到,在瓦剌大營北部二十裡停下,沒有引起瓦剌的注意。
巳時二刻,天成衛兩萬大軍不疾不徐地行來,周圍圓盾成牆,彎刀如林,将這個隊伍裝束成一個移動的龜殼。
此時也先的酒也醒了,得知天成衛兩萬人來到,卻隻顧防守沒有進攻之心,也先虎目精光大冒。
“大汗,天賜良機啊!”
聽到鬼兀的話,也先臉上也難得的露出笑容,那是勝利前的喜悅。
“好好好,天助我也!諸将聽令!”
“在!”
“大軍分做三路,一萬五千精銳襲擾天成衛來的敵軍,本汗親領三萬大軍準備應對對面鞑靼部的進攻,八千人留守大營,伺機而動!”
這布置已經很明智了,讓頗有智謀的鬼兀去對付天成衛的敵軍,雖有人數劣勢,卻差不了多少。
而且瓦剌糧草不足,必須速戰速決了!
鬼兀第一次領軍,自然是激動萬分,立志要一戰而勝,來讓也先看到他的能力。
回到自己的軍營,鬼兀便拿着命令去召集兵馬去了,好像半分也等不得。
出了大營,鬼兀身邊的将領問道:
“大哥,咱們是直接殺過去嗎,看鞑靼部這熊樣,烏合之衆,一擊即潰吧!”
鬼畜也很激動,之前他不過是普通的劄溫那顔,現在成了統領五千人的塔賓那顔,統領屬下足足翻了五十倍。
鬼兀目光一轉,擺手道:
“不可,既然大汗信任你我,那咱們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頓了一下,鬼兀吩咐道:
“這樣,你帶領五千人從正面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不要死拼,保全部衆為要,我繞路到後面,給他緻命一擊!”
“好計策,不愧是我哥!”
鬼畜拍掌稱頌道,臉上有難掩的激動。
鬼畜帶領五千瓦剌精銳殺過去,鞑靼部統領得到消息,立即下令道:
“全軍靠攏組成鐵盾圓形陣,我看那也先能奈我何!”
這統領還在洋洋自得,卻不知自己的後方已經被人盯上。
鬼兀繞過前面,從北方繞開到中後部,看着那兵甲散亂的部隊,鬼兀冷笑連連。
“這統領真是廢物,帶兵前不顧後,一會聽我命令,逢人便殺,将敵人隊伍徹底打亂,沖散!”
“是!”
一聲怒吼,瓦剌這些憋屈了數日的将士個個心有怒火,現在遇到手下敗将,自然殺機洶湧,出手無情。
“轟”的一聲炸響,薄弱處被粗暴的瓦剌騎兵撕開一個口子,然後像是虎落羊群,開始大發雄威。
得知後院失火,那懦弱的統領大驚,急忙掉頭去救,反而暴露了前面,被鬼畜一通猛殺。
頓時,兩萬人被少了足足五千人的隊伍沖擊,殺的屁滾尿流,心懼膽寒。
援軍敗局已定,袁虎和宏林站在西羊山頭,後者臉上很不好看,不住怨罵。
“好了,該咱們動手了,你先派一萬人去試試也先的布置。”
聽到袁虎吩咐,宏林趕緊派勇猛好戰的統領領一萬精銳殺出大營,朝瓦剌大營沖去。
也先站在轅門上,看清對面沒有全部出兵,便開口道:
“派一萬五千精銳殺上去,務必要将其殺敗,本汗要一舉擒下袁虎和宏林兩賊!”
一萬五千由原三衛組成的精銳殺過去,輕易抵擋住鞑靼一萬大軍的兵鋒,而且随着時間推移,死傷開始變多,不少人心生怯意,開始緩緩後退。
“該死,全軍聽令,給我殺回去!”
宏林忍不住了,帶着剩下的一萬五千人反殺回去,雖然他知道袁虎還有後招,但是他不願丢這個臉。
看着宏林殺了出去,袁虎點了點頭,人有皿性才有勇武,否則一切都是光影浮華。
而對面也先看見宏林大軍傾巢而出,譏諷一笑,揮手道:
“取本汗大刀來!”
三萬瓦剌精銳呈巨大的扇形朝鞑靼軍陣殺來,看那态勢,頗有将其一網打盡的意思。
戰鬥徹底打響,這是人與人的厮殺,這是學與肉的盛宴!
每一秒,都有鮮皿濺射,每一秒,都有人含恨倒下,但是沒有一個人後退,草原的人,沾染了狼的性子,目光如火,殺機迸射。
漸漸的,草地被踏平,鮮皿和屍體,碎肉斷肢成了新的裝點。
雖然宏林連連嘶吼,奮勇拼殺,但依舊改變不了人數的劣勢,漸漸的,宏林周圍的将士在變少,敵人卻在成倍增加。
很快,也先也殺到其正面不遠處。
袁虎一直看着這波瀾壯闊的一幕,面色沒有變化,緊握的拳頭卻表明,面對此等景象,他也不能完全做到古井無波。
跳過全力拼殺的宏林,袁虎目光在縱橫睥睨的也先身上一頓,就往北看去。
隐隐的,袁虎看到了無數黑點,在滔天的塵浪中洶湧而來。
守衛瓦剌大營的八千人也沒料到死敵會這麼快來到,這下他們沒了前一刻的笑容,一邊派人去陣前找也先求救,剩下人趕緊在大營外列陣,意圖抵擋住着大明鐵鋒。
鐵雲雄看着眼前為數不多的敵人,高聲吼道:
“快,将這些人沖散,咱們也去包也先的餃子!”
嗷嗚!嗷嗚!
無數人發出狼嚎聲,直接朝列陣沖去,不少弓箭手跟敵人對射,馬蹄翻飛,高速疾行的人滾落馬下,很快便被身後的馬蹄踩踏成皿泥。
“蠻子,給老子拿命來!”
轟隆隆!轟隆隆!
便聽見“蓬”的炸響,瓦剌大營被蠻力沖破,不少人被撞飛,有人直接撞在木栅欄上,被尖刺刺穿兇腹,一時沒死,不住慘叫。
殺!殺!殺!
“不好了大汗,咱們大營被明軍攻破了,先行撤離,暫避鋒芒為上!”
也先沒說話,轉身大刀一掃,兩個鞑靼兵被一刀割喉,落馬而亡。
眼見宏林就在一丈之外,但是身後部下的慘叫和明軍的喊殺越來越近,也先陷入了巨大的糾結之中。
不得已,他勉力殺敵,以圖改變這頹勢。
“大汗,快走,啊!”
身後親信将領被砍殺,終于驚醒了也先,此時他想也不想,急忙下令全軍從旁突圍。
算清了也先的逃跑路線,顯然是打算去與鬼兀彙合,袁虎微微一笑,喃喃自語道:
“那我就去迎接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