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經因為袁虎這支異軍鬧得沸沸揚揚,賽刊王更是派出全部斥候鋪天蓋地地找袁虎,也先得到消息也是怒火沖天,視之為眼中刺,恨不得吞皮食骨。
不管是也先,還是賽刊王都怕袁虎對他們的布置造成威脅,所以都将目光緊盯着土木堡東面數裡開外的大片區域。
外面的紛擾都沒有影響到土木堡裡面的形勢,因為這裡的兩派人又開始了無休止的對峙。
一派是數十個随行的百官,以内閣大學士曹鼐,兵部尚書邝堃為首,他們之前就看出王振這個半吊子文人根本不會打仗,所有安排都是為了一己私欲,所以一直都在試圖阻撓這個死太監的天怒人怨之舉。
也先侵犯大同就是因為王振之前跟也先勾結,用大明兵甲器械換取駿馬貂皮等奢侈物,一連數年,可以說,瓦剌的崛起還有王振的大半功勞。
但是,也先眼紅王振給的賞賜,就虛報了這次進京朝拜的人數,意圖得到更多的賞賜。
但是王振也不傻,他非但沒多給,反而消減了大部分賞賜。
這下把也先激怒了,他仗着自己兵強馬壯,也靠着跟王振的狗腿,鎮守大同的監軍郭敬相熟,詐取了入關大門,開始肆虐大同城郡。
得知也先四路來攻,王振唯恐自己的動作暴露,也生氣也先如此行徑,折了他的面子,便慫恿皿氣方剛的年輕皇帝禦駕親征。
英宗一激動,北方軍旅系統就遭殃了,兩天的草草準備,數十萬大軍準備倉促,輕率出征。
糧草不齊,軍備希拉,勉強湊齊幾十萬大軍就浩浩蕩蕩的開拔,結局可想而知。
此時乃是八月初,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候,裝備不齊,哄鬧散亂的大軍行進數日,便有無數人累倒,渴倒,餓倒。
一路墳茔遍地,荒骨成野。
戶部尚書和吏部尚書求見王振不成,便私自闖英宗皇駕。
英宗無條件相信王振,結局自然很悲催,兩位高官被王振強令跪在野地整整一夜,兩人就此病倒,自此便沒人敢反對。
王振看到沒人反對,自然是虎軀一震,愈發嚣張跋扈起來。
可惜還沒到大同,就得知前線戰敗,王振吓了一跳,又帶着數十萬大軍往回逃。
同時也派出成國公朱勇率五萬騎兵精銳去攔截追兵,後又派兩支,共計将近二十萬大軍,如此一來,王振的兵力就消減了許多。
都這個時候了,王振考慮的還是他自己,他一面派精兵去接應押送自己在大同多年積累的一千多車财物。
一邊又想榮歸故裡,還想讓英宗去自己老家蔚州坐坐,就下令連夜往紫荊關狂奔。
過程中連王振的親信彭德清都看不下去了,用天象勸他率衆抗擊。
可是這時候王太監鐵心要逃,誰的話也不聽,狂奔之中,隊伍裡又累死餓死無數人,軍隊散亂,如同流民一般。
距離紫荊關還有四十多裡,他才想起蔚州大多沃土良田都是他王家的,這麼多人過去,會糟蹋到他萬畝良田。
然後,他再一次發神經,轉道北上,準備繞道由宣府回京師。
到宣府他就說什麼也不走了,因為他一千多車财貨還沒來,不管下面的人怎麼說也沒用。
但是當得知幾日前出去攔截也先的朱勇大軍在鹞兒嶺被埋伏,全軍覆沒,這時他才慌了,連忙下令東逃。
結果很明顯,沒逃許久,剛走二十幾裡,就被圍困在了這小小的土木堡中。
此時明軍還有超過二十五萬人,不過大多都是疲兵,加上饑餓和缺水,死的人越來越多。
被圍困之後,王振就帶着英宗躲進土木堡中,将這數十萬大軍涼在外面,烈日暴曬,夜晚蕭風淩冽,許多士兵一病不起。
咚咚咚,咚咚咚!
“開門啊,開門啊,将士們都快要被拖死了,吾要見總督!”
砸門的是一個高大的男子,身穿一身明铠亮甲,不過此時卻滿是灰塵,嘴唇幹裂,額骨高凸,眼窩深陷,面色蠟黃,分外狼狽。
“國公爺,您就别讓咱家難做了,阿父說了,他誰也不見。”
一個尖銳似鴨鳴的聲音在城樓響起,仔細一看,卻是一個薄唇白面小太監,臉上滿是陰柔,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雖然他叫張輔為國公爺,語氣卻沒有多少尊敬,反而像是看下人一般,就這樣大剌剌的俯視着。
“總督不見人,那好,吾等要求見皇上,還請這位小倌打開門可好?”
(倌是元明時期對太監的稱呼)
洪亮的聲音由一個身高七尺,長得格外壯實的男子發出,他闊臉高額,一看便是忠義剛勇之人。
此人便是忠順伯吳克忠,以忠義享譽朝野,但是此時,他卻對一個小太監極盡悲恭,眼中有深深的無奈。
“對呀,吾等面見皇上呈報今日形勢,還望小倌行個方便。”
“還請行個方便!”
張輔和吳克忠身後是數十個身着各色朝服的官員,從四五品到朝中一品大員,此時都盡量放低自己的姿态。
看到這些在朝堂上風光無限的百官如此,小太監感覺很是受用,不過卻沒有半點松口的意思。
“諸位,總督正在跟皇上研讨如何滅賊之事,沒有功夫見你們,你們先回去吧,有消息會通知你們的。”
說完不待衆人出聲,就轉身走下了城樓,表情十分倨傲,仿佛他才是九五之尊一樣。
饒是張輔這些人修養好,此時都忍不住要罵娘了,自己這幫人快被包圍三天了,糧草水源稀缺,許多人早就開始肯草根吃樹皮了,地裡的田鼠都被挖了個幹幹淨淨。
眼看已經陷入絕地,王振還是不想辦法退敵,就待在裡面自顧自花天酒地。
此時,土木堡一個低矮的宅院裡,王振正在跟郭敬和彭德清等親信商讨退敵之策。
“翁公,如今城外餓死渴死的人已超過三萬,今夜數字怕是會超過五萬,外面瓦剌蠻子卻咄咄逼人,還望您早拿主意啊!”
說話的是郭敬,他久鎮大同,粗通兵旅都看出來此時形勢不利,可見形勢已經糜l爛到了甚樣程度。
“是極,翁公,雖然小皇帝不過問這些,未免軍隊嘩變,還是要采取些手段啊!”
聽到自己的哼哈二将的話,王振那狹長眸子裡閃爍出寒光,沉默半晌,才發出碎鐵刮鍋的聲音。
“軍旅之事那些隻會讀書的腐儒,和隻會殺人的莽夫怎麼能懂,咱家這是在等時機,他們急什麼!”
其實他還有話沒有說,那就是他要借此告訴那些不安分的人,在這大明天下,是他王振執天子執牛耳,誰人不服,這就是下場!
王振屢試不第,中年落魄欠債憤而自宮進宮,加上之前有太後等人的打壓,已經徹底讓他的心變得扭曲,容不得任何人反駁。
至于他們口中的小皇帝,則在城中唯一的院落建築,現在改為行宮之中激奮文章,戰争之事,交給王振他完全放心。
這一夜,城内笙歌無盡,這一夜,城外餓嚎遍地,咒罵,慘叫,哀鳴,無數人在絕望中死去,又有無數人為了草根樹皮大打出手,更添死傷。
寂夜無聲,偏是多了無數哀鴻,讓人覺得陰森無比,脊骨發寒,就連土木堡周圍那影影橦橦的營帳中的瓦剌兵,都不自覺地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皮氈衣袍。
西南面,蔥郁的山林中,袁虎等人靠着草木大石而眠,周圍夜空飄蕩的聲聲鴉鳴,讓人不覺心生煩緒。
袁虎坐在高處光滑的石頭上,睜眼看着遠處,聽着那幾不可聞的慘叫,哀鳴。
“大人,您說明天可以動手嗎?”
袁虎他們已經在這裡待了整整一天,其間幾次差點被瓦剌斥候找到,好在都躲了過去。
看到遠處的悲涼景象,許多人都有些忍不了了,此時鐵刀也沒睡,便向袁虎問道。
袁虎默默算了一下時間,明日就是十五,也就是也先收網的那一天,而且看土木堡的景象,他便知道,明軍已經撐不住了。
“明天,就是最後的對決了,這是一個難忘的日子,也是一個恥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