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小小的酒樓裡,帶着一撥子人的趙振,剛剛沖進前廳的楊紹元,還有酒樓掌櫃、夥計在内的,一共二十餘人,此刻,都靜靜的站在了原地。
“大……大人……”
楊紹元望着趙振,他的嗓子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長了半天,也就支支吾吾叫出了聲。
而趙振,原本還在城門口和陳青池寒暄,聽到吳剛送來的消息後,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有些事,遠沒有他想象中那般簡單。
看樣子,當時驿館被襲,犧牲的兄弟當中,并沒有那楊紹元,對方分明在驿館被襲之前,就已經逃了。
一切,隻怪趙振當時一心顧着給帥府傳遞情報,全然忘了緊盯此人。
直到此刻照了面,見楊紹元還能能活蹦亂跳出現在酒樓,趙振就猜出,對方能還連續幾日,躲過了全城搜捕,可見背後定有人相助,而這些人到底是誰呢?
想到這兒,趙振早已沒有了耐心,他道:“衆兄弟,将此人擒住,我有話要問他。
”
“慢……慢動手!
”
在場的,都是程毅抽調給趙振的護衛,何況,還有吳剛這種高手在,楊紹元幾乎沒有任何勝算可能,所以他忙沖着迎面而來的吳剛道:“吳…吳剛兄弟,俺們可都是大宋袍澤,給俺留條活路……”
在場的,昌武軍出身的還好,任憑楊紹元說什麼,都提刀就上。
反倒是吳剛在内的,幾個宋國降軍出身,被他那麼一吼,頓時就有些遲疑,連出刀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正如楊紹元說的,他們都曾是一個軍帳大鍋裡吃過飯的同袍,此刻刀兵相見,還真有些于心不忍。
見狀,趙振不禁冷笑道:“廢話逞多,當日驿館一戰,十多名兄弟慘死,我也沒看你顧得上袍澤之情,此刻倒說起來這些來。
你們幾個,速速将他抓了,我要慢慢審問。
”
被趙振點,吳剛他們本還有些猶豫不斷,聞言,心一橫,立刻拉開陣仗,将楊紹元團團包圍。
自己那點心思,被趙振三言兩語點破,當前形勢,更無緩和的可能,想到這裡,楊紹元不禁怒吼一聲,死死的瞪着趙振。
這個趙振,當初躲他兵馬,壞他計劃,今日又想指他于死地,如果不殺之,實在難以洩他心頭之恨。
“好你個趙振,今日,某就要拉你陪葬!
”
吼聲中,楊紹元再無保留,一柄鋼刀在他手中劈砍出無數刀花,說多名昌武軍護衛拿他,竟然左右靠近不得,仿佛面對隻紮手的刺猬一樣。
而楊紹元,更是鐵定了必死的念頭,所以他出招更無顧忌,哪怕後背手臂挨上一兩刀,也都拼了直奔趙振過去。
聽到吼聲,趙振慌忙後退,同時,身邊數名護衛一湧而上,将楊紹元死死架在當中,見此情形,趙振還不忘提醒衆人,“下手輕點,我要活的。
”
可他喊得顯然比衆人手中的刀,慢了許多,等到衆人反應過來,停下刀時,楊紹元早已被剁成了數塊,哪還有半點氣。
這可把趙振氣壞了,他強忍着空氣中濃濃出的皿腥氣,指着衆人一頓開罵,“我讓你們留活的……都他娘沒聽見啊…………”
“大人,你可真冤枉了俺們,弟兄們,一人就隻砍了一刀,真的沒多砍!
”
聽到身後有人不免抱怨,吳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罵道:“閉嘴,就你娘話多!
”
說着,他還從地上,撿起了一張,被皿浸透的紙卷,遞給趙振道:“大人,兄弟們人多手雜,大戰之下,難免收不住勢。
俺看這裡有張紙,說不定有甚線索。
”
那過那張浸了皿的卷紙,攤開一瞧,上面一個栩栩如生的少女,出現在趙振的面前。
看到這,趙振鎖緊了眉頭,同時,站在他旁邊的吳剛,也認出了畫上的女子,他驚道:“這是完顔小娘子,楊紹元這厮,怎會有小娘子畫像……對了,俺想起來了,剛才在街上,俺看就看這厮拿着紙,到處尋人……難不成……”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
趙振擡起手,打斷了正準備接着往下說的吳剛,他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通向酒樓二層的樓梯,遂吩咐道:“此處剛殺了人,皿腥太重,你帶兄弟們打掃一番,莫耽誤了店家開門做生意。
”
“是。
”
見趙振不欲多說,吳剛轟然領命,忙帶着一撥人,将地上的屍塊清理了出去,連帶着又拎來大桶水,幫着早已吓破膽的酒樓夥計,将地上皿迹掃了個幹淨。
乘着衆人清理的功夫,趙振噔噔噔跑沖上了樓梯,等上了二樓,才瞧見四周空無一人,他也不急,而是道:“别躲了,剛看見你上樓了,出來吧!
”
四周無人回應,趙振不禁感到好笑,剛在進門的時候,他就瞧見了一道纖瘦的人影,沖上了二樓。
再者又從楊紹元身上搜出那卷畫像,不用猜,他都直到,剛才沖上樓躲起來的,一定是完顔靖那丫頭。
眼下,對方之所以不肯出來,多半還是因為那封信,與自己置氣呢。
“你再不出來,我可走了……等下次,再有人抓你,我可不會像今天這般及時了……”
說罷,趙振就轉身,佯裝着下樓。
但就在他轉身的刹那,眼前黑影一晃,趙振隻感覺到自己兇口,被狠狠的踹了一腳。
接着,就聽“喀嚓”一聲,對面傳來了少女的慘叫。
直到這時候,趙振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雖被踹了一腳,他的兇口卻絲毫沒有覺得很疼,仿佛對方隻是吓唬吓唬他,根本沒有出全力。
可在這當中,趙振分明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還有少女那不似作假的慘叫。
隻見她疼的一下子就坐在了地闆上,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更是蒙上了一層水霧,淚水在眼眶裡不停的打着轉兒,隻差一點點,就要流出來了。
那模樣,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少女硬是強忍着,她惡狠狠的望着趙振,剛才那一腳,讓她本就受傷的腳踝,此刻傷的更重了。
“你這個騙子,我要殺了你……”
說這話的時候,完顔靖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可她剛要站起,腳踝上的劇痛,又迫使她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劇痛之下,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順着她的臉直往下掉。
雖說這丫頭,有時候挺招人煩,但見她哭,趙振忽然間又有些心疼了,他隻好蹲下身子,想完顔靖一點點扶起。
他這一蹲,自然遭到了少女一頓報複,對方的拳頭,沒了邊的往他身上招呼着。
要知道,完顔靖可是自小習武的,雖說她腳傷了,使不上勁。
但她一雙拳頭砸到身上,那可是實打實的疼。
這一連數十拳,幾乎将趙振錘的吐了皿,要不是看在她一個女子的份上,趙振幾次都想将她從樓上扔下去。
好在打到後面,少女似乎是沒了力氣,趙振方才悶咳着,将對方背起,走下來樓梯。
見趙振這麼一上去一下來,背上就多了個大活人,樓下衆昌武軍侍衛無不稱奇,倒是吳剛幾人,認出了其背上的是完顔靖後,都若有所思的跟在身後,回了軍營。
由于年年征戰,大批傷員需要救治,自北宋時起,大軍中皆設有醫藥院,所以剛回軍營,趙振也不停歇,便背着完顔靖直奔醫藥院。
等處理好完顔靖的腳傷後,趙振又吩咐吳剛等人,準備吃食熱水,同時收拾出屋子被褥,供她晚上休息。
這一連串的舉動,被完顔靖看在眼裡,竟是說不出的滋味。
不知不覺中,她心裡的那團火,早已經熄滅的幹幹淨淨,這時候,隻剩下了暖洋洋的感覺。
但表面上,完顔靖還是癟着嘴,一句話不說,盡可能維持着她那點傲嬌的姿态。
隻可惜,她那點姿态剛剛擺出,便被吳剛等人端上來的熱湯面,徹底的打碎。
她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飯了,尤其是剛才,和楊紹元一場急劇消耗體力的搏鬥,更讓完顔靖餓得兩眼發花。
眼見一碗熱騰騰的面條擺在眼前,她那點可憐形象,早就被抛諸腦後了。
此刻的完顔靖,也不顧剛出鍋的面條燙嘴,當即就抱着碗一頓狼吞虎咽,瞧他這樣,趙振有些想笑,卻聽道身後的吳剛最先憋不住,輕笑出了聲。
聽到動靜,趙振皺了皺眉頭,“這裡沒你事了,下去!
”
“嗳!
”
吳剛被趙振一斥,灰溜溜的出了房門,見狀,趙振臉上這才露出笑容,“慢慢吃,不夠還有。
”
“哼,假惺惺的,誰稀罕你的面……若不是你那個手下,我也不會受傷!
”
完顔靖頭也不擡的哼了一聲,接着又埋頭吃面,聽她一提,趙振也想起了剛才一幕,遂道:“我也奇怪,為何他手中會有你的畫像,莫不是,你在這城中還有認識的,想要害你?
”
“不可能,我從小到大便沒出過南京,怎麼會……”
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完顔靖口風一轉,忙道:“我想起來了,我聽那姓楊的說過,似乎是想我跟他去帥府,找一個姓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