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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京水急(十八)

篡宋 一貧 5700 2024-01-31 01:15

  蜿蜒的洧水河邊,數十騎戰馬,背對着天邊金色的豔陽,在錯落的棱線上顯露出了他們的身影。

  逆着刺目的陽光,那幾十匹戰馬背後,是由無數騎兵甲士組成,一眼之下,望不盡邊際的森森屏障。
這些士兵此刻也不知站了有多久,烈日灼灼之下,每個人都凝神垂目,忍受着額頭背上淌落得滾滾汗珠,卻始終沒有一人發出半點雜言。

  不止他們,就連身處最前的那幾十名騎士,也都靜靜的站在那裡,他們凝視着這渭水以北的鄭州大地,任由河面上鋪面而來的熱浪蒸氣,每個人的眼裡都是閃爍着精芒,像是在強行忍耐着什麼。

  過了這條古洧河,才算是整個鄭州平原,也是洛陽開封兩座雄城的必經之所,幾乎可以預見,此地将會成為蒙金兩處兵馬最後角力的唯一一處緩沖地帶。

  是以,趙振這支軍隊,若想從此戰分得一杯殘羹,唯有趕在兩軍之前,于此所在鉚下一枚深釘,穩紮腳跟,如此才有可能在兩軍大勢的沖擊下,保有一絲奪取的可能。

  而這鉚釘所在的位置,便是那身處漩渦中心,卻又因為遠離鄭州,而最不為人所起眼的密縣。

  程毅勒着戰馬,隻是和周圍數十支心腹戰騎眯着眼,目眩神迷的看着河水對岸,所有的一切。
那隔着十餘裡縱橫交錯的阡陌,隐約可見一處處,星星點點的村莊鎮落。

  相比于鄰邊的鈞州,依靠具茨山為屏藩的密縣,已經算是戰火中為數不多的樂土了。
正因如此,周邊大量逃難人的湧入,形成了當地稠密的人口,以及大量的财富。

  也許這一縣之地對動辄以萬計的蒙金兩方大軍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對目前的趙振來說,這無疑是最适合他的一處博弈之地。

  眼下三軍具已經準備完畢,就等洧水對岸的消息了。

  “總領,來了!

  正在程毅出神的刹那,一旁的騎隊中,突然傳出了一聲哨喊。

  緊接着,兩旁連續沖出數騎,這些騎兵手持旗幟,剛剛沖到河堤高出,便一字排開。
任由手中的旗幡,在河面熱浪的吹鼓下,不斷發出獵獵的響聲。

  “哒,哒哒……”

  洧河的對岸,遠處奔跑的身影這時候,也瞧見了河岸邊上的一排旗幟,遂使勁抽動着馬鞭,拼命朝此地狂奔而來。

  由于情報緊急,刻不容緩,那騎兵一邊跑,一面還放聲大呼着,但由于相隔距離太遠,河岸這邊,根本聽不着清隻字片語。

  程毅不禁皺眉:“他說的什麼,你們可都聽清楚了?

  左右心腹相顧搖頭,他們心中雖有猜測,甚至十有八九是那般情況,但事關重要,衆人也不管胡言妄語。

  最後,還是遠處,站在上口位置的那一排傳令騎兵中,有人聽出了個大概,趕忙扭頭喊道:“聽清了,大騩鎮叛亂……城中守備空虛……是,是密縣……”

  這騎兵聲音又高又亮,一下子就概括了場上,絕大部分士兵所在的軍陣。

  待聽清了那喊聲,這時候身處騎陣中的董承虎,遂不滿的瞥了眼前方的程毅,然後又生怕對方發現似得快速低下頭去,嘴裡抱怨道“直娘賊,果然是這般,害的老子白操心一場!

  雖說從軍帳出來時,程毅便已經對董承虎說明了情況,但後者心中多少有些将信将疑,他實在不相信,趙振竟然敢以唐牛兒為餌,為了就是突取密縣。

  這當中風險之大,直到探馬趕來的前一秒,董承虎心中都直犯嘀咕。

  不過程毅可沒理會董承虎這點小心思,他身後千騎早已磨刀霍霍,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是以,他猛地舉起手中長槊,大吼一聲,“渡河!

  “吼,吼……”

  士兵們在烈日下早已經曬的不耐,忽然聽到總領下令,頓時歡呼一聲,牽起馬兒就直奔河灘而去。

  衆軍所在的此段河道并非急灘,河面水位最深處,剛剛可以漫過的兇口,除了拖運攻城器械的一幹輔兵需要臨時鋪橋外,最前打頭的騎兵和中段步卒,連停頓都沒停頓,便連奔帶跑沖渡過洧河。

  經過近半個時辰的曝曬,此刻被溫熱河水一浸,士兵們無不通體清涼,爽不自禁。
遂就覺得腳下生了一陣風似得,直直朝着數裡外的密縣撲去。

  當看到士兵們臉上那股狂熱的興奮勁兒,堪堪趕來,正準備渡河的那名探馬,這時候也有些傻眼。

  因為他發現,對面這些剛剛渡過河的士兵,卻是連正眼都沒看他一眼,便急匆匆和自己擦肩而過。
這讓有心在程毅邀功的探馬,頓時撲了個空,“入娘的,打場仗而已,一個個咋急的跟娶媳婦似得……”

  這探馬嘟哝着,見以程毅為首的騎軍大部,一眨眼便已經跑出百丈,他遂放棄了跟上大隊的想法。

  畢竟此刻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攻城掠地,那不是他現在該去思考的,想着,這探馬不禁擡起黝黑的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珠,順帶着,又從懷裡摸出一個甜梨,放到嘴裡大嚼特嚼起來。

  當一口咬下,甜中帶酸的梨汁順着喉嚨滑入的一刹那,這黑瘦探子隻覺,自己這一路跑下來的疲乏,也都跟着一掃而空了。

  想着,探子又可惜道:“直娘賊,難怪那密縣的人都喜歡吃梨,這般解渴的梨子,俺當時怎麼就急着趕路,沒多拿幾個呢?

  自言自語中,瘦黑探子不禁又嚼上兩口,同時想起了自己離開時,那梨車裡還剩下的那麼多梨子,這不禁讓他暗暗後悔,當時就不該扮作潇灑,十二兩真花銀,竟然就買了對方兩個梨子,如今嘴饞想吃了,還不知去哪裡找那賣梨郎呢。

  對了,對方曾說過,他住在甚底坡的地方,好像村子前後都是大片的梨樹林。
若不然,自己到時候再帶弟兄們,一道去他那多取些果梨,否則,那麼多梨子賣不出去,到時候落地上爛了,豈不是浪費?

  念着念着,這探子像是想到什麼似得,頓時大叫着一拍大腿道:“對呀,誰說那梨子不吃就浪費了,俺怎麼就忘了這茬……入娘的,此計若是可行,俺黃二還不飛黃騰達?

  興奮之餘,這個叫黃二的探子,連梨子也不吃了,隻見他一把牽過缰繩,架着馬兒,扭頭就朝騎軍大部跑去的方向,狂奔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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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左湘冷冷笑着,那對本就狹長的雙眼,此刻因為面部肌肉的推擠,都快被壓成了一道長長細縫。

  但即便如此,對方眼中的精光,此刻依舊止不住的從細縫中爆射出來,徑直落在了唐牛兒的身上。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一副精巧的弩機,那弩機的滑道上面,此刻已經扣上了一枚小拇指般粗細的箭簇,而這一切,都是在幾名壯漢上陣的同時,經周左湘暗自裝備在背後的。

  為的,隻是等到唐牛兒被他的人馬激怒後,在與幾名壯漢互博時,他能确保能将其一擊置于死地。
畢竟手弩不同于弓箭,無法長時間對準瞄偏,隻能當作突襲暗器,這也導緻了其精準射程隻能控制在一個極近的範圍之類。

  若不然,他早已經就地射殺唐牛兒了,又豈能等到現在。

  這周左湘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将了,臨場對陣,豈能不确保萬一,想到這裡,他又對着遠處,已經被激怒,而提起了戰斧的唐牛兒大吼了一聲,“既然出戰,何不快些,猶猶豫豫,是怕了不成?

  周左湘不說還好,一說之下,就連唐牛兒身後的士兵們,這時候也都沉不住氣了。

  頓時就見幾個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沖到了唐牛兒身邊,“俺們願代大人出戰!

  不隻是這些軍漢,就連一旁的副将,這時候也攔在了唐牛兒跟前,道:“副統莫要意氣用事,那厮分明就是有意激怒挑釁,為的就是引副統出戰,到時在用什麼卑劣手段,加以陷害,副統大可不必理會。
此戰,且就讓兄弟們,替副統出面吧!

  這副将本就是趙振有意派來協助唐牛兒,對方那一點就燃的脾性,他心中是再清楚不過,眼見唐牛兒提起斧子就要出戰,他唯恐對方大意之下,出格三長兩短,到時候不好向趙振交代,所以連忙跑出來勸阻。

  可唐牛兒這時候戰意正濃,顯然不是區區一個副将就能攔得住的,就聽唐牛兒大手一擺,大笑出聲道:“幾個小賊,也敢在俺面前班門弄斧,副将,你且帶兄弟們退去一旁,待俺斬了這幾人和那主将狗頭,再來與你們一并作戰。

  “猖狂!

  密縣軍中走出的幾個壯漢,平日裡也是以一當十的人物,自認為拿下唐牛兒不成問題,此刻卻被對方如此蔑視,登時一個個大怒着就舉起手中兵氣,甩開闊步,便朝着唐牛兒殺來。

  見狀,唐牛兒的喉嚨中,也發出了嘿嘿顫笑。
他的身子一晃,幾乎沒看到腳下用力,整個人便已經如同炮彈般飛射而出,直直撞在了迎面一個壯漢的兇前。

  那壯漢手中舉着一面大盾,正準備照着唐牛兒砸去,卻見眼前一花,接着,整個人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筝,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掀起,翻滾着摔倒在地上。

  至于他手中哥的那面巨盾,登時在這一刻脫手而出,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到所有人反應過來時,一切都已經見了分曉,

  “好!

  如山如海般的叫好聲,頓時從唐牛兒身後爆發而出,看到副統居然如此威猛善戰,士兵們頓時激動摩拳擦掌,一個臉色通紅。

  反之,對面周左湘和其密縣士兵的臉上,卻都已經挂不住了,尤其是剛才起哄聲最大的那一撥人,更是一個個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他們還從來未見過如此兇悍勇猛的人物,饒是兩方是敵對陣型,這些人的心底,也都忍住不連連發出贊歎。

  “直娘賊,一起上!

  驚呆的,還有面對唐牛兒的幾名密縣勇士,畢竟一切都發生在他們的面前,如此貼近的距離下,這些人的直觀感受是最為深切的。
是以,唐牛兒給他們的感覺,那還有半點人的模樣,分明就是披着人皮的野獸。

  對付這種野獸,他們本能的不是去戰勝,而是想方設法的保命,才是最要緊的。

  想着,幾個一開口,便已經各自邁出一步,相互依持着,彼此圍城一圈,然後朝着唐牛兒緩緩靠近過去。

  不過唐牛兒可沒有那些顧慮,他此刻正是殺得興起,隻見他猛地将手中鋼斧擲出,直直砸向幾個壯漢中央。

  重打數十斤的鋼斧剛一脫手,便帶起了一股嗤嗤的勁風,打着旋兒在空中盤旋飛出。
面對上如此威勢,對面的幾個壯漢可不是傻子,他們至少稍動些腦筋,也都猜到若是被鋼斧砸中,便是保住了小命,隻怕也得缺條胳膊少條腿。

  如此一來,更是吓得幾人也不顧彼此間留有照應了,忙使出渾身解數,就朝着兩旁分開,唯恐跑得慢了,被兩柄斧子中的任意一柄勾住挂住。

  見衆人被吓得魂飛魄散的模樣,唐牛兒大嘴一咧,跟着冷笑出聲。

  幾人聯手,他應對起來稍顯吃力,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就算斬殺了衆人,他的身上也難免挂彩,但若是對面各自逃命的衆人,那整個戰陣中央,便是再也沒人能攔住他了。

  所以,唐牛兒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隻見他欺身直奔最近一人跟前,僅憑一雙肉拳頭,便已經猛地掼出,隻沖對方面門。

  那人大驚之下,剛想要抽動長槍,朝着唐牛兒兇口刺去,結果卻發現手中的長槍,竟是連對方的一半速度都跟不上,如此,還沒等到槍頭收回,那人便已經被唐牛兒一拳,狠狠戳中的眼窩子。

  “噗!

  這其中,就聽見一聲低沉的悶響。

  接着,便看到唐牛兒的拳頭上,突然迸出了一團混着皿淚的黑汁,接着,便看到此人慘叫着撒開手中大槍,捂着眼睛仰面摔倒。

  若是定睛細瞧,便會發現,那人捂着眼睛的手指縫中,此刻不斷有烏黑的皿液湧出,劇痛之下,甚至連那人的慘叫聲都變了。
原來是唐牛兒剛一圈,已然打裂了對方的眼骨,爆了對方的眼珠,這才有剛才黑水流出的一幕。

  看到此人的慘樣,正要沖上來的其餘幾人,頓時也都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但唐牛兒遠沒有因此而結束,隻見他腳尖在地上順勢一勾,便一把挑起了散落在地的長槍。

  接着,就看到唐牛兒拿着大槍的左手,在地上猛地一頓,地上,那陣凄厲的喊叫,便跟着戛然而止。

  這一刻,距離唐牛兒上陣還不到幾個呼吸的工夫,兩軍陣前,已然斃命了二人,而唐牛兒身後的歡呼聲,更是一浪高過一浪。
那些随着唐牛兒一路作戰而來的士兵們,這一刻的氣勢,更是發展到了巅峰,仿佛已經不需要唐牛兒在繼續打下去,士氣高漲的将士們,便也能夠将此地的密縣士兵們,一舉擊潰。

  如此情形,更是看到周左湘面色難看到了極緻,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唐牛兒竟會如此善戰,若是照這般下去,剛才上場的别說是六人了,就算是六十人,對方隻怕都能一一給殺了。

  如此以一敵百的悍将,隻怕連馬防禦見了,隻怕都要大為頭痛,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此人或者離開大騩鎮。

  想着,周左湘已經不動神色的朝着旁邊移動了幾步,想要接着身旁士兵的阻擋,偷偷拿出手弩,将尚且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唐牛兒射殺。

  可讓他萬沒料到的是,身旁的那名近衛,見周左湘欲要靠過來後,竟然自作聰明的也跟着,朝着旁邊移動了少許,并且始終保持着,與周左湘,保持着一臂左右的距離。

  這一下可算是将周左湘給氣壞了,他惡狠狠的斜了眼旁邊的近衛,遂又挪動步子,朝對方靠近少許。

  結果他不動還好,一挪步之下,近衛又朝着旁邊跨出一大步,瞧着對方臉上恭敬而又謙遜的神情,仿佛讓周左湘放心的觀看戰鬥,而他卻不會擋住周左湘的觀戰的。

  “混賬!

  氣急之下,周左湘恨不得将手上的弩箭,直接喂給那自作聰明的親衛。

  眼看唐牛兒趁着這功夫,又接連放倒兩人,整個陣中,隻剩下最後兩名身上挂着彩的漢子,還在與對方苦苦周旋,周左湘更是心急如焚,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想要殺唐牛兒就難了。

  可是他又不能開口讓旁邊親衛過來,場上人多眼雜,難保就不會有人發現他這裡的異樣。
若是因此讓唐牛兒生出提防之心,那他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所以想到最後,周左湘終于決定橫下心來,決定賭上一把,隻見他猛地大吼一聲,“兀那漢子,看這裡!

  伴着話音剛剛響起,他更是在同一時間,将背後的手弩猛然舉起,然後對準了聽到聲音,正下意識回過頭來張望的唐牛兒,然後扣動了半掩着的懸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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