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老頭本就不認識幾個字兒，再加上他傷口疼，就呲着牙對坐在一旁的顧媽媽說道，“你看，你幫我看看……”

　　顧媽媽掃了一眼，大吃一驚，“我媽要跟我爸離婚？怎麼會這樣？我爸受傷了，現在是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怎麼能這樣？”

　　丁老太太面無表情，又遞過來一張紙，“你媽為啥不能離婚？她身上老傷加新傷，沒一塊好肉，都是姓湯的打的。

　　姓湯的還是個人嗎？他就是個老畜生。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你可真是個孝女啊。”

　　顧媽媽顫抖着嘴唇，接過這張紙又看了看，這是一份傷情鑒定報告，是派出所幫着驗傷的，而且還蓋了公章。

　　其實湯老頭打湯老太太的事兒，全家人都知道，隻是他們家就是這麼一個模式，全家人可着湯老太太一個人使勁的糟踐。

　　因為湯老頭脾氣不好，如果不讓湯老頭找個發洩口，那大家日子都過得不太平。

　　“可是……”顧媽媽還想狡辯，結果被丁老太太打斷了。

　　“婦聯的同志也知道這事兒，她們說支持你媽離婚，今天你們能簽字，就和平解決這個問題，要是你們不簽字，那就打官司。”

　　畢竟是居委會主任，丁老太太鐵了心要幫着湯老太太撐腰了，看起來頗有氣勢。

　　“我說丁主任，胡同裡就沒有其他事了嗎？你幹嘛非操心我家事兒？

　　我爸我媽結婚這麼多年，他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不挺好的嗎？你們這些外人幹嘛要管閑事？

　　俗話說的好，甯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你就是這麼當居委會主任的呀？”

　　顧媽媽終于反應過來，嘴皮子也利索了。

　　湯老頭拍着床闆大喊，“我不離婚，這個死老婆子可氣死我了，我非打死她不可。

　　她竟然敢跟我離婚？爺們兒現在正用得上她，她竟然敢跟我提離婚，看我不弄死她……”

　　丁老太太冷哼一聲，把兩張紙都收回來，“你們跟我說這些個沒用，我就是通知你們一聲，愛簽字不簽字兒。

　　我剛才就說了，不簽字就打官司，你們等着吧。”

　　說完這兩句話，丁老太太轉身就走。

　　顧媽媽和湯老頭倒是愣住了。

　　怎麼會這樣？一向軟弱的湯老太太，竟然真的要離婚？

　　顧媽媽鎮定了一下，“我覺得不可能，你不簽字，誰敢判你們離婚？”

　　湯老頭也覺得是這樣，“我不會離婚的，我賴也要賴死她，這個死老太婆，竟然想扔下我一個人過好日子去？我不會放過她的。”

　　不管離婚還是不離婚，反正湯老頭這是沒人照顧了。

　　湯老頭住院期間，湯老太太一直沒露面，顧爸爸是女婿，也就是嘴上的功夫，隔三差五過來看一眼，就算是盡孝心了。

　　照顧湯老頭的任務，全都落在了顧媽媽身上，好在她有錢，聽别人說可以雇護工之後，她就請了個護工。

　　跟護工兩人輪番照應着，總算是把住院這幾天支應過去了。

　　臨近出院，顧爸爸帶來了一個消息，“惠蘭，爸，你們得趕緊出院回家看看，家裡頭亂的不行。”

　　“家裡怎麼了？”

　　湯老頭住院這兩天，隻有顧爸爸還在湯家院裡住。

　　顧媽媽就在醫院裡住着，一直沒回去過，所以也不知家裡的情況。

　　顧爸爸咳嗽了一聲，“從前幾天開始，媽就不管我了，她隻給自己做飯，不給我做飯，也不給我洗衣服了，我知道她裡有氣，我就湊合吃食堂……”

　　“啥？”顧媽媽不可思議的尖叫一聲，随即氣憤的說道，“我媽這是怎麼回事？她連你都不想伺候了？她是連我這個閨女都不想認了嗎？”

　　顧爸爸趕緊安撫顧媽媽，“不好說，她可能就是心裡有氣，你聽我把話說完……”

　　不給顧爸爸洗衣服做飯也倒是罷了，但這兩天，湯家院裡突然來了好些個人，還拉進來好幾車磚，然後直接就從堂屋開始砌牆。

　　這道牆砌的很蹊跷，是直接從堂屋正中央砌的，然後筆直的砌下來，直接把湯家院子分成了兩半。

　　然後，把原來的大門封了，分開的兩個院子，則各開了一道門。

　　“我覺得這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磚也是要錢的，砌這麼一堵牆，沒有幾千塊磚下不來，你說說你媽，她這是幹什麼呀？”顧爸爸搖頭歎息道。

　　把院子一分兩半？然後各開一t道門？

　　湯老頭立刻反應過來，“這個死老太婆，她是起了外心，她要跟我分開過呀。”

　　顧媽媽皺眉，“不行，不能由着我媽瞎折騰，她這麼做，實在太傷夫妻感情了，爸，咱們趕緊辦出院，得攔着我媽，不能讓她胡來。”

　　好好的院子，被一分兩半，擱誰都受不了，湯老頭也同意出院，反正他的病治不好，還不如回家去養着。

　　但現在什麼準備工作都沒做好，醫生要求定制的輪椅也沒到位，沒辦法，隻好借了一個門闆，直接把湯老頭擡回家去了。

　　湯老頭入院的時候狼狽，出院的時候更狼狽，顧媽媽在醫院裡待了好幾天，也是焦頭爛額，身上一股怪味兒。

　　在顧媽媽的記憶之中，自從成年之後，她還從未如此狼狽過。

　　因此，她心裡越發的怨恨湯老太太，如果不是親媽在這關鍵時候撂挑子，她會這麼難堪嗎？

　　此刻顧媽媽還不知道，更讓她難堪的事情，還在後邊呢。

　　三人剛進胡同，就遇到昔日的街坊鄰居了，大家看向他們的目光都很怪異。

　　顧爸爸小聲說道，“都好幾天了，這幾天，他們都用這種眼神看我。”

　　好在顧媽媽和湯老頭都是厚臉皮的人，看就看了，無所謂。

　　就這麼晃晃悠悠的走到湯家門口，隻見往昔好好的月亮門洞，已經被封死了，成了一堵牆，然後在兩邊各開了一個簡易大門。

　　顧爸爸熟練地指着右邊門洞，“這邊可以進。”

　　顧媽媽指着左邊，“這兩邊不都是我的家嗎？我偏要從左邊進。”

　　顧爸爸還來不及阻攔，顧媽媽已經指揮着人，直接把床闆擡進了左邊門洞。

　　進了左邊門洞，她還沒來得及看情況，就有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圍了上來，“誰讓你們進來的？”

　　“大白天的，這是想闖空門嗎？”

　　顧媽媽看這幾人，一個也不認識，她又驚又怒，“是你們闖空門吧？大白天的就上我家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