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下了早朝,出了太極殿,衆臣迅速分成兩隊,一隊前往各自衙門,一隊緊緊跟着沈南煙與達奚嘉衍,去往太極宮。
不多時,沈南煙換上一襲月白色長裙,達奚嘉衍則身着玄色衣衫,一同出現在了紫宸殿裡。
姐弟二人,比肩而立。
拂袖落座,共執江山。
因着内殿議事,不夠品級者不得入内,是以隻有近四十名大臣能在這十日裡,日日與攝政長公主,與王上共同處理政務。
瞧着面色慘白,唇上更無半點兒皿色的沈南煙,衆臣心裡不是個滋味,相視一眼,齊齊跪地叩首。
“臣等參見王上,參見攝政長公主,王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
“謝王上!謝長公主!”
流螢被吓得心裡咯噔一聲,挑了挑眉,嘴也不張地對一旁的雲夢道:
“咱們主子今日隻是面上的脂粉厚了些,又不小心弄到了唇上……”
“這些人的磕頭聲竟比平時大了幾倍,嗓門也比方才早朝時更洪亮了……”
“一會兒議事,他們腦瓜子不會嗡嗡地響嗎?萬一因為腦子不好使耽擱了時間,豈不是會耽誤主子用膳?”
“噓!别說話!”
雲夢緊盯着玉階下跪着的一衆大臣,也含糊不清地道,“兜裡的石子兒帶夠了嗎?千萬要盯緊了,誰有要喊的架勢,往死裡打他!”
“好!”
沈南煙掃了眼大殿裡的百官,轉頭看向達奚嘉衍,“你也下去!這幾日不許坐在王姐身邊,你要時時站在王姐對面兒,記住沒有?”
“嗯。”達奚嘉衍用力點頭,“王弟記住了!”
他迅速起身,頭也不回地下了玉階,剛要跪下,就被一旁兩個大臣給扶住了,“王上不可。”
沈南煙不理會一衆大臣的詫異神色,對身旁的榮祿道:
“榮祿公公,去給王上搬套桌椅,準備筆墨紙硯,從今天開始,到本宮離宮,所有的奏章,皆由王上批閱。”
“喏!”
“公主殿下,王上現在并未認得所有的字,恐怕……”
“無妨!”沈南煙又對不遠處的霍修道,“你與榮祿同去,在兩旁分别擺三張桌子,供諸位大臣使用,若是遇到不會的字,現教現學。
“是!”
“因着今天是本宮在紫宸殿處理政務的第一日,本宮給你們立立規矩,也免得後面的幾日,誰都難過!”
“長公主英明!”
沈南煙沖雲夢擡了擡下巴,她登時拿上來一個漆盤,上面赫然放着西夏唯一的一塊兒免死金牌……
衆臣見了,登時跪地,叩首不起,“願先王在天有靈,保佑我西夏,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平身!”
“謝長公主!”
沈南煙懶懶擡眸,甫一攤開手,流螢便将長劍放在了她掌心。
竟是尚方寶劍?
見尚方寶劍去見王上親臨,雖然王上就在身邊,但他畢竟年幼,那劍可是西夏開國時就有了……
衆人再次跪地,叩首不起,“曆代先王在上,請護我西夏,山河永固,百姓,歲月靜好……”
“都起來吧!”
衆臣相視一眼,大聲道,“吾等,謝過長公主。”
沈南煙拂了下衣袖,剛将手托在下巴上,衆臣撲通一聲又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心中暗自思忖,這回長公主除了拿出玉玺和鳳印,還能拿出什麼?
“你們總說本宮拿孕肚當借口……本宮此行可能就一去不返了,自然不能白受你們指摘……”
一衆大臣冷汗直流,我們從來沒說過啊,都是伽遠山,是伽太師說的!
衆人齊齊朝始作俑者看去,偏生那惹禍的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面上無懼無畏……着實,可恨!
沈南煙拔出尚方寶劍,低眉看着衆人,傾城絕豔的面上,漾開瘆人的涼薄之色……
“從現在開始,但凡在本宮面前跳腳,大呼小叫者,胡攪蠻纏,倚老賣老者,不論身份,職位,功績——殺。”
音落瞬間,百官駭然,面色皆變。
“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沒……”
“臣等無異議!”
沒人敢有異議,否則定會是那皿濺當場的第一人!
攝政長公主說到做到,從來不吓唬人……
“很好!徐太保,宇文太宰,把這幾日的折子都拿出來吧……”
“是!”
……
月上柳梢頭,銀輝滿人間。
沈南煙帶着一衆大臣,從太陽還沒升起時就開始處理政務,期間倒也不曾苛待這些個人。
該喝水喝水,該用膳用膳,出恭也不必彙報……
唯有沈南煙自己,左一碗右一碗的安胎藥喝着,衆臣光看着,就覺得嗓子眼兒裡發苦。
她一會兒坐下,一會兒扶着腰又站起來,有時見大家都看她,她便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達奚嘉衍身邊,看他折子寫的怎麼樣。
“衍兒,如今是朝臣說,你照着寫,等你再大些,就沒人告訴你怎麼寫了,你都得親力親為……除非你想做昏君。”
“知道了王姐,衍兒不做昏君。”
“……”
子時剛過,達奚嘉衍擡首,深深看了高處的沈南煙一眼……
随即垂眸,命一旁的太醫,将他手上磨出的皿泡刺破,簡單包紮後,忍着疼繼續寫……
伽遠山看在眼裡,十分欣慰,看來昨日宇文衡與榮祿跟他說了許久的話,沒白說!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啊!
擡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沈南煙操着有些沙啞的嗓音,幽幽啟唇……
“時辰不早了,明日還得早朝,諸位愛卿今日就宿在宮裡吧!”
“臣等謝過長公主!”衆臣躬身行禮,面上也盡是疲憊之色,沒辦法,實在堆積了太多政務了……
“榮祿?”沈南煙半眯着眼睛,使勁兒揉着太陽穴,顯然累得夠嗆。
“務必要照顧好諸位大臣,穿的用的都送去,多準備些熱水,再讓禦膳房做些夜食送去。”
“喏!”
百官心中感動,臨退出去時沒敢大聲說話,隻朝她重重磕了個頭。
長公主不容易啊,我們之前對她的成見太深了!
衆臣散去,太極宮歸于平靜時,屋脊上有道身影,倏地隐入了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