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細雨,淅淅瀝瀝,怎麼也不肯停,像是誰把天捅了個窟窿。
翌日清晨,在窸窣聲中,昏迷了近十個時辰的達奚嘉衍終于醒了過來。
他連衣裳都沒穿好,不顧一衆宮人阻攔,轉身出了寝殿,直奔紫宸宮。
推開精雕木門,達奚嘉衍立在殿門口,與沈南煙相處的各種細節,依舊曆曆在目。
“伽太師,尋些王姐的衣物,放進……”
“回王上……”不等達奚嘉衍将話說完,伽遠山當即躬身行禮,“老臣昨日擅自做主,派人去了長公主府……”
“那裡空空蕩蕩的,什麼都不曾留下,仿若,仿若公主從來沒在那裡生活過……”
達奚嘉衍猛地回頭,仰頭看着說話的人,眼底的光極是晦暗不明。
她竟連座衣冠冢都不肯留下嗎?達奚嘉衍掩在袖中的手,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
“那,那就把長公主在宮中用過的所有物品,找齊了,全放入她的棺椁,盡快為王姐舉行喪儀!”
“臣等謹遵王上旨意!”衆臣跪地叩首,“臣等告退!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退下吧。”
待那些大臣全都轉身離開了,達奚嘉衍才紅着眼看向身旁一直閉口不言的人,“榮祿,我沒有姐姐了!”
榮祿抿唇,半晌才道,“長公主告訴過王上,陛下應自稱為孤。”
“……”
三日後,天還沒亮,整個朝歌城都挂上了白幡,百姓自覺帶上了黑色的袖章。
今日是安陽長公主出殡的日子,滿朝歌城的百姓都自發走上街頭,送西夏攝政長公主最後一程。
誰都忘不了,隻幾個月的時間,攝政長公主身負争議,頂着罵名,整肅朝綱,誅殺賊子,頒下一條又一條的利民政策……
面對敵國來襲,她以天下為重,自為輕,即便懷着身孕,也毅然奔赴邊關。
她才走了多久啊?她才回到西夏幾個月啊?怎麼就,怎麼就沒回來呢?
因着百官上谏,安陽長公主的靈柩,破天荒地停在了王宮,滿朝歌城的百姓都立在街道兩旁,自發等候着。
整個朝歌城仿佛陷入了死寂,沒有半點兒聲音,安靜得詭異,就連孩童都乖順得令人不可思議。
全城,靜默。
吉時到,白色的幡随風搖動,挽歌高唱,浩浩蕩蕩的儀仗沿着朱雀街,緩緩朝着城門口而去。
棺椁行進處,百姓紛紛跪地,叩首不起,齊聲高呼,“恭送安陽長公主,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人海如潮,聲震蒼穹。
一代帝星,就此隕落。
……
與此同時,因大晟貿然發動戰争,惹得晟國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蓄謀已久的廣陽王,終于揭竿而起,踏上了讨伐之路。
其聲勢之浩大,直令天下人嘩然。
隻兩個月的時間,廣陽王就親率大軍,破了金陵城門,殺入了皇宮……
小皇帝慕容治被生擒時,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看向一衆大臣,吼得歇斯底裡……
“都怪你們這群廢物,這段時日,朕說過多少次讓你們與朕遷都别城,卻始終無一人支持!現在國破了,家沒了,你們滿意了?”
“怎會?”廣陽王垂眸,居高臨下地睨着他,眸中滿是嘲諷譏诮之色,“這國還是我慕容氏的國,他們的家也依舊還在,我大晟隻是換了位更賢明的君主罷了!”
“……”
慕容治仰頭看着他,幾次張口,卻無言以對。
在廣陽王的授意下,慕容治被切去了子孫根,扔進了暗無天日的地牢裡。
是夜,廣陽王,頂着滿身酒氣來到他身前,笑得張狂得意,眼中盡是毫不遮掩的鄙夷,“區區庶子,黃口小兒,果然不堪大用!”
“小子,本王終于能奪回這一切,還多虧你逼走了慕容澈……你啊,總算做了件好事兒!”
“說來朕也是替你惋惜,機緣巧合下叫你撿到一手的好牌,沒承想竟是被你自己生生給毀了!你還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慕容治面色慘白如紙,遍體生寒,他想一死了之,可起身看着那黑漆漆還隐隐沾着皿的牆壁,他摸摸額頭,又慢慢退縮到了牆角……他,他害怕,他不敢。
“呵!還真是孬種!我慕容家怎就出了你這等廢物?怪不t得先王那麼憎惡你!”
廣陽王揚長而去,僅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徹底穩定了朝局,正式登基稱帝。
他一方面派使臣出使各國,簽署和平條約。一方面派人去處置那些慕容元義留下來的隐患……
“啟禀皇上,淑太妃得知代親王慕容良與其王妃戰死後,因病而亡,早就葬入了妃陵。”
“啟禀皇上,安親王慕容聰之前率使團出使西夏,因着大戰在即,半路折返,至今未歸,下落不明……有傳言稱,晟國使團全部死在了海上。”
“啟禀皇上,漢親王府昨夜走水,漢親王一門連同其母德太妃,昨夜全部葬身于火海,無一活口。”
“……”
又過了一個月,喬裝成商人的慕容聰,帶着一隊護衛竟在桑南國臨海的一座邊城,看到了慕容良……
“三哥?”
四目相對,二人皆是震驚不已,不同于慕容聰的欣喜,慕容良目色陡沉,拔腿就跑。
不多時,在并不引人注目的小院兒裡,慕容聰不僅看到了三嫂林青岚,竟還看到了應該病死了的淑太妃……
“你們……你們竟然詐死?”
“噓!”
慕容良死死捂着他的嘴,見他的那些手下真的沒跟進院兒裡,才松開捂着他嘴的手。
“七弟,聽說四弟一家,連同着德太妃,都死了……你給三哥留條活路吧!”
“父皇在世時,三哥就無意皇位,隻想做個閑散王爺,過自己的小日子……”
“眼下三哥與你三嫂好容易撿條命回來,你能不能就當沒見過哥哥,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慕容聰愣怔地看着對面三人,“若說三哥三嫂戰場上死裡逃生,還情有可原,淑娘娘為何會出現在此?為何手裡還攥着沒做完的嬰孩衣物?”
林青岚下意識地躬起腰,捂着肚子……
“三嫂?你有身孕了是不是?”慕容聰眼睛忽地亮了,“當初,隻有沈南煙說能治三哥的病……莫不是?”
“不是!”林青岚面色陡沉,語氣冷得瘆人,“慕容澈與沈南煙,利用我大晟邊軍對付我大晟的威虎軍……他們早就死在了戰場上,他們死不足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