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冬日清晨的陽光照進屋子,給屋裡的物件都蒙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邊。
溫晚栀很久沒睡過這樣的好覺了,也做了個還算不錯的夢。
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野狐狸,被各種猛獸撕咬追殺,傷口痛得她渾身發冷,已經快斷氣了。
後來不知怎麼的,就到了一戶人家生活。
好吃好喝不說,大冬天也不用再在林子裡受凍,t就像此時,正趴在暖爐旁,無人打擾地酣睡。
門口有人敲門,溫晚栀隻是翻了個身,沒半點起來去開門的意思。
她就是隻狐狸,貪睡不開門,也很正常吧……
似乎又有人應了什麼,聲音沉如洪鐘,震得她爪子下的地闆都在抖似的。
沒人再敲門,溫晚栀卻覺得再睡不安穩了。
身子軟綿綿的,睜開一隻眼,卻差點呼吸驟停。
面前顯然是雄性的手臂,青筋微微隆起,手背上有些深刻的舊傷疤,手臂上還有些新的。
活的,男的。
溫晚栀猛地睜開眼,腦子裡“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麼”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眼前是薄嚴城的卧室,男人攬着他,似乎還在睡着,呼吸均勻。
灼熱的鼻息打在她耳廓,癢,但無處躲藏。
薄嚴城的臂彎和從前一樣,來去從來都由不得她。
溫晚栀不知道心髒該停跳,還是該狂跳,一時間大腦空白,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麼。
眼皮腫脹的感覺讓她微微一怔,想起自己昨晚似乎哭了很久。
羞怯和愠怒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在擂鼓般的心跳下纏成一團。
溫晚栀知道自己該馬上起身離開,卻又怕弄疼了他的傷。
在這麼一個慵懶的冬日清晨,生理期帶走了她所有的力氣。
好像短暫的當個貪戀溫暖的狐狸,也不錯。
閉了會兒眼睛,溫晚栀卻再也睡不着了,被薄嚴城的體溫燙得渾身發熱。
大掌按在她小腹上,掌心滾燙的溫度存在感過于明顯了。
溫晚栀臉色泛紅,打算掙脫出去。
也不是不想叫醒他,主要是不想面對那份尴尬。
希望薄嚴城睡眠質量夠好,好到她掙出來後小心翼翼回去房間,他再醒過來最好。
薄嚴城其實早就醒了。
或者說,這一晚上他并沒有怎麼睡着。
先是抱着個小冰坨,慢慢捂熱了之後,又哭着嘟囔肚子疼。
他沒辦法,隻能把人禁锢在懷裡,用手心的溫度幫她捂暖。
等溫晚栀好不容易安穩睡下,天都亮了。
醫生掐着點敲響了門,早上例行的查房分秒不差。
他吊着一顆心打發了醫生,還好溫晚栀沒醒。
可那之後,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溫晚栀在他懷裡的每一秒鐘,他都舍不得閉上眼睛。
懷裡女人開始輕微地動起來,似乎是醒來了。
薄嚴城趕緊假寐,動都不敢動。
閉着眼,感覺身前的小女人動來動去,似乎想悄悄溜走。
他開始還壓着嘴角的弧度,後來卻笑不出來了。
一大早,溫香軟玉在懷不說,還在這動來動去。
薄嚴城在心裡喟歎一聲,背部都僵硬了起來。
好在,多年沒碰過女人了,現在倒是知道了,自己絕對是個健康正常的男人。
就在溫晚栀急得有些冒汗的時候,腹部的大掌突然帶着威脅性似的收緊。
她身子一僵,薄嚴城低沉喑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别亂動。”
這樣的薄嚴城她再熟悉不過,也下意識感覺到了腰窩處滾燙的熱度。
她紅了臉,頓時背脊發麻,不敢再動。
“那你放開我,我要回房間。”
薄嚴城身體裡正在天人交戰,嗓音低沉輕柔,劍眉微蹙,輕輕挪開了手臂:“好,披上衣服。”
鐵籠一般的禁锢稍微松開,溫晚栀就從被角呲溜滑了出去,穿上鞋子,披上晨袍,嗖地跑出了薄嚴城的屋子。
男人長舒了口氣,毫無顧忌地仰面躺着,一隻手搭在眼前,遮住陽光。
他不知道是在笑落荒而逃的女人,還是在笑卑微幼稚的自己。
這一刻他竟然沒骨氣地覺得,就算下一秒就去死,好像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沖了個冷水澡,薄嚴城到廚房做早飯。
她記得生理期的溫晚栀,特别挑食。
因為胃口不好,所以難得有點常吃的東西,就會很執着地要去買。
療養院裡進出不方便,條件也有限,薄嚴城就叫管家送了些食材,打算自己下廚。
拿出雞蛋的時候,薄嚴城神色一緊,匆匆回到客廳,到處翻找。
他以前在這裡療養的時候,收集了不少溫晚栀可能愛吃的菜譜。
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一直都沒見那本筆記的去向。
薄嚴城有些着急。
那裡面菜譜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記錄了他不少的胡言亂語。
要是讓溫晚栀看到,她十有八九又要掉眼淚,還是早點收起來得好。
翻遍了客廳和卧室,都沒找到那本筆記,薄嚴城心事重重地回了廚房。
難道是被他帶去了别處?或者……在溫晚栀的房間裡?
薄嚴城不願去想這種可能性。
他并不是害怕自己懦弱卑微的一面被溫晚栀看到,事到如今,她想知道的事情,他一定二話不說地和盤托出。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溫晚栀看了會傷心。
以她那容易焦慮和内疚的性格,也許又會沒來由地自責起來。
溫晚栀回了房間就再沒睡着,原來一個人的床鋪是這麼大,也這麼冷。
枕頭下面放着的,是薄嚴城那本筆記。
她翻了個身,手伸到枕頭下,撫摸着皮面,心裡五味雜陳。
出于道德,她不應該翻開,而是應該直接物歸原主。
但道德感,并不是時刻都能壓抑住人的本能。
她太想知道,自己離開的日子裡,薄嚴城是怎麼從那麼一個眼高過頂,自大狂傲的男人,變成了這副從容沉穩的樣子。
門外傳來翻找東西的聲音,随後是早飯的香氣。
溫晚栀靠在床頭,翻開了那本略顯陳舊的筆記。
字迹是空前的潦草和淩亂,不像是精神穩定的人寫出的字。
這時候,距離她的葬禮,已經過去一年了。
薄嚴城卻絲毫未曾走出來,反而速度越來越快地,滑向深淵。
讀到這一段,溫晚栀咬緊嘴唇,心裡像是被捅了個窟窿。
【我知道自己會夢遊,而停止夢遊的原因,也并非醫生的藥起了作用。】
【這幅手铐勒得很痛,但也許,我就是需要這種疼痛,才能有暫時的清醒。】
溫晚栀喉嚨發幹,不敢再翻下去。
薄嚴城身上的每一道傷疤,她都想得到來曆。
隻是手背上那一道略顯陳舊的疤,是她不知道的。
現在,答案又以最殘酷的方式,出現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