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沈叙一頭鑽進宋珈安的閨房中,宋珈安斜躺在軟塌上,手支着下巴,少女身姿曼妙,眉眼勾人,可眼中的淡漠看的沈叙心頭一顫。
“宋大小姐還是叫姜某“阿楚”吧。
”
宋珈安不語。
“若是宋大小姐不願如此喚我,姜某也不強求。
”
宋珈安不語。
“昨日姜某深思熟慮也不知道是哪裡惱了宋大小姐,宋大小姐可否告知姜某?
”
宋珈安還是不語。
這次不知沈叙,連同守在門外的正則也不由得揪緊了心。
那女人心啊,真是天底下最難猜的東西,沒想到連主子也猜不到宋大小姐心中所想。
若是之前,沈叙早就将宋珈安的屋子當做自己的家了,想坐就坐,茶想喝就喝,點心想吃就吃,可是如今沈叙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驕傲的狼王化身一隻可憐的小狗。
沈叙身量極高,孤零零的站在那裡落寞至極。
宋珈安眼中劃過一絲不忍:“姜樓主請先坐下。
”
聽到此話,沈叙連同門外偷聽的正則耳朵一豎!
說話了!
讓我(主子)坐下了!
有轉機!
沈叙就着宋珈安的話坐下,一雙桃花眼始終未離開宋珈安。
宋珈安坐起身來,幾天都沒有睡好,她憔悴得很。
“姜樓主來的正好,我正有事要與姜樓主說。
”
宋珈安的語氣平淡,神色自若,讓人猜不透她此刻所想。
不祥的預感的沈叙心中猛得炸開。
宋珈安站起來身,拿起枕頭旁邊的木箱,遞給沈叙。
宋珈安身形柔弱,此刻擡着笨重的木箱顯得格格不入。
見宋珈安擡着費力,沈叙沒來得及多想便擡手接過木箱。
“這是什麼?
”
“姜樓主不妨打開看看。
”
沈叙掀開蓋子,成沓的銀票令沈叙不安。
他的尾音顫抖:“宋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
“姜樓主幫了我這麼多,這麼久我卻還是湊不齊欠姜樓主的銀兩實在是心中有愧。
所以……”
“所以你就将自己的首飾頭面全都變賣了?
然後将銀子湊齊?
”
宋珈安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沈叙打斷。
怪不得小姑娘的發簪首飾都沒了!
宋珈安一噎,欠了姜楚太多銀子,光是店鋪的進賬遠遠不夠,隻得将不戴的首飾通通變賣。
“首飾是身外之物。
”
沈叙眼神微暗,掩去眼底的浪潮,舌頭頂了下腮幫,低頭輕笑一聲。
“所以宋大小姐是要去姜某撇清關系?
”
宋珈安察覺到沈叙周身盡是危險的氣息,她竟忍不住腿下一軟。
此刻的姜楚是她沒見過的,先前姜楚在她面前無所不能,玩世不恭,桃花眼中盡是笑意。
如今卻是像觸了逆鱗一般,鋒芒畢露,景聖樓樓主的殺伐氣息瞬間蔓延開來。
宋珈安忍不住後退幾步,碰倒了桌上的藥藥,濁黃的藥從桌上流下,在地上聚成一團。
空空的藥碗打了個旋掉在地上,“啪”的一聲将沈叙的思緒收回,氣勢瞬間消減大半。
沈叙暗暗在心裡歎氣,如今宋珈安這紙糊一般的身子是為自己擋毒所緻。
他暗暗打量着宋珈安,将小姑娘眸中的倔強收進眼底。
罷了罷了,沈叙心中寬慰自己,小姑娘才十四歲,正是肆意心細的時候。
定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好,惹得小姑娘生氣。
若是門外的正則知道沈叙心中所想,定會垂頭頓足,沈叙對宋珈安,是有求必應,他甚至擔心。
若是宋珈安想要天上的星星,自家主子都會嘗試摘一摘。
“姜樓主與我無親無故,最開始答應好的也是我出錢,姜樓主t出力,如今我将錢财盡數還給姜樓主……”
沈叙聽宋珈安低着頭不住的絮絮叨叨,他不由得皺緊眉頭,眼皮氣得直跳。
他忍不住打斷。
“難不成在宋大小姐眼中,姜某這段日子待在你宋大小姐身邊,就是為了錢财?
就是為了這些銀票?
”
“難道不是麼?
”宋珈安揚起頭,直視前面,不敢看沈叙的眼睛。
沈叙唇角輕扯,自嘲一笑。
正則聞言也是眼皮直跳,自從自家主子與宋大小姐有了接觸,景聖樓的寶貝全是被自家主子搬空了,這個擺件漂亮,擺在小姑娘房中定會相得益彰。
這個玉瓶不錯,放在這裡的确可惜,瞧這成色倒是與宋府相配!
連大師剛剛配制的藥,自家主子也樂颠樂颠的給宋大小姐送過去,說什麼小姑娘手無縛雞之力,自然要多準一些東西防身。
不隻是正則,宋珈安反應過來也不住的心痛,姜楚對她的好她自然清楚,可既然心裡沒有她的位置,為何還要無所求的對她好?
宋珈安抿了抿唇,無力的幹笑兩聲:“這段時間的合作我很是滿意,希望下次還能與姜樓主有所合作。
”
沈叙望着宋珈安,眼神中的情感慢慢變濃,最終成為一攤死水。
宋珈安不忍直面沈叙,轉過身去。
隻留下背影,堅韌又決絕。
沈叙一時失言,指尖顫抖,将掌心的物件緊緊攥在手裡,最後脫力,将玉牌放在桌上,一聲不吭的離開。
良久,宋珈安回過頭,意料之中姜楚已經離開,紅木桌上的黑金玉牌格外亮眼,周邊散發着暗暗光澤,顯得尊貴無比,玉牌正反兩面上刻着“景聖”二字。
宋珈安見過這塊玉牌,她與姜楚第一次相見之時,姜楚便用這塊玉牌抵住了她來勢洶洶的姜水劍。
宋珈安将其拿起,玉牌上還留着沈叙的掌心溫度,使得宋珈安指尖發燙。
*
沈叙陰沉着臉,一旁的正則低着頭心中憤憤不平。
自家主子如此尊貴的人!
甚至将景聖樓的掌事玉牌送予了宋大小姐!
卻……
“主子,這天下女子多的是,這宋大小姐雖長得絕美,可……天底下比她美的多的是。
主子不必……”
“正則。
”
正則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沈叙打斷。
“去,将她變賣的首飾頭面贖回來。
”
“啊?
什麼?
”
正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首飾?
贖回來?
宋大小姐不是已經與自家主子分道揚镳各走各的了麼?
“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
”
“這就去!
這就去!
”
正則實在不敢多言,看來自家主子當真是病得不輕!
沈叙呆坐在主位上與那堆銀票大眼瞪小眼,隻覺得自己實在是可惡。
當初為何要獅子大開口向小姑娘索要如此多的報酬!
當初小丫頭戴着步搖,手上戴着镯子,走起來仿佛能聽到叮叮當當的玉穗聲。
哪像今日,頭發上光秃秃的,眼看着就虛弱了不少,自己竟然将宋家千嬌百寵的嫡小姐逼得變賣首飾!
這如何取得宋太傅的信任?
讓他松口同意将宋珈安嫁給他?
哎!
難搞。
皇宮裡。
“你再說一遍!
那宋卓之女就是如此折辱我兒?
”
景元帝将筆“啪”的一放,聲音中盡是帝王的壓迫。
正則咽了口唾沫,不敢直面景元帝。
“屬下所言句句屬實。
”
“那叙兒怎麼說?
”
“殿下他方才吩咐卑職将宋大小姐變賣的首飾贖過來。
”
景元帝聞言氣極反笑,站起身來在大殿走來走去:“好啊!
當真是好啊!
”
他驕傲的嫡子,他心中誰都比不上叙兒!
竟然為了那宋家女成了這幅模樣!
“陛下,這是出了何事?
”
祝皇後款款而來,淩厲的鳳眸挂着笑,溫潤極了。
景元帝壓住心頭的怒火,擡手指向正則:“将方才與朕說的一切,說給皇後聽。
”
祝皇後聽完正則的講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祝皇後在後宮中說一不二,做事有闆有眼,衆人皆怕她,覺得她太過冷峻不好相處。
連景元帝也很少見過祝皇後展顔一笑。
祝皇後唇角勾起,轉頭看向景元帝。
“陛下方才就是為這事生氣?
”
“那宋家女折辱叙兒,我怎能不氣!
”
祝皇後揮揮手,丫鬟領命将補湯端上桌子。
“陛下怎麼越老越回去了。
如今竟然因為小兒女之間鬧别扭而龍顔大怒?
”
“哪裡是鬧别扭!
那分明是……”宋家女單方面欺負叙兒。
“皎皎那丫頭我了解,是個好姑娘,家世相貌品行,哪裡不是一等一的好?
身子弱些也是年幼之時為叙兒擋毒所緻,從小在宋家千嬌百寵養大的女兒,嬌縱着又如何?
”
“難不成陛下要為叙兒找個溫馴至極,上不得台面的女子為正妻?
”
景元帝聞言搖搖頭。
“那不就得了?
叙兒還未說什麼,你們跟着急什麼?
”
祝皇後隻覺得好笑,她精心為沈叙挑選過太子妃,當時宋珈安的家世,自然也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内,隻是宋珈安身子太弱,怕是沒有母儀天下的福氣。
便将她的名字從名冊中劃去。
沈叙回京後她将名單擺在沈叙面前,望沈叙挑選合适的。
可沈叙隻是掃了一眼,那雙像極了姐姐的桃花眼裡盡是淡漠。
良久沈叙才開口問道:“怎沒有太傅嫡女?
”
想到這裡,祝皇後了然,看來叙兒有自己的心思。
隻是她沒想到,天底下的有情人都逃不過為情所困,卑微至極的模樣,就算是沈叙,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