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皇後娘娘萬安。”
宋珈安規規矩矩的現在鐘氏身邊,朝主位上的祝皇後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祝皇後忙迎上去,牽起鐘氏的手,神色愉悅。望向宋珈安的鳳眼裡,包含着無邊的慈愛。
“皎皎可好些了?”
宋珈安垂眸應答道:“回皇後娘娘,臣女已經大好。”
祝皇後與鐘氏寒暄幾句,宋珈安乖乖站在一邊不欲插話。便順勢打量着坤甯宮,這個她前世隻住過幾天的地方。此時的坤甯宮布滿淩霄花,屋内染着香銀碳,十二根巨柱撐起高缈的殿穹。
“母後安好。”
一道清冽的聲音傳來,仿佛又混着疲累的嘶啞,勾得人心裡發癢。
坤甯宮的丫鬟跪了一地,偷偷擡眼含情脈脈的觀望着。
長身玉立的少年着一身绛衣,連帶着那雙桃花眼都沾染上t豔麗。
沈叙自進殿中,眼神從未離開宋珈安,祝皇後見狀抿唇一笑。
“什麼風将叙兒吹到了本宮這裡?”祝皇後嘴上問着沈叙,可那雙溫柔溫和的鳳眸卻望向宋珈安。
宋珈安被祝皇後看得心中發燙,耳尖微紅。
鐘氏将祝皇後的意思看在眼裡,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叙兒,帶皎皎在宮中轉轉,本宮有着貼己話與宋夫人說。”
沈叙應下,宋珈安扭頭看向鐘氏,得到鐘氏同意才恭恭敬敬地退下,跟在沈叙身旁,走出坤甯宮。
祝皇後目送二人離開,雙眸似有流蘇掠過,深沉又溫柔。
“宋夫人,這皎皎我是越瞧越喜歡的緊。自叙兒平雁城回來一直未踏進這兒坤甯宮,今日倒是巧。”
祝皇後牽起鐘氏的手,将她帶到皇宮椅上,眸子裡盡是希冀。
鐘氏在官家貴夫人中地位斐然,怎能聽不出祝皇後的言外之意?
沈叙是故人之子,年幼之時在平雁城吃了不少苦,鐘氏去探望父兄之時偷偷去探望過,本該在皇宮兄養尊處優的小太子,奔走于各個軍帳,在黃沙漫天的邊境快速成長。
如今羽翼豐滿,班師回朝,鐘氏發自内心的為他高興,可皎皎……
若祝皇後隻是看上了宋家與鐘家的主力,看在故人之子的情面上,她必然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何必要搭上自家皎皎的一輩子。
當今聖上對先皇後情深意真,如今依然逃不過天人永隔的命運,這嗜皿的深宮,自己的皎皎怎能在此立足?
先皇後生前鮮活的樣子浮現在眼前,本是書香門第祝家的嫡長女,卻從小愛長槍,讀兵書,随家中兄長進軍營,英姿飒爽。鐘氏見過先皇後馳騁疆場的模樣,像是銳利,甯死不折的淩霄花絢麗于黃沙之上。
這樣的女子為了聖上自斷翅膀,投身後宮,最後也沒有躲過那一場場的陰謀與算計。皎皎那般柔弱,連喝碗藥都要哄好久的姑娘,如何能在深宮中生存?
故友的死與女兒的命運交織,鐘氏眼前一熱,溫熱的淚滿滿當當,終于從眼前滑下。
鐘氏急忙跪下,頭磕向刺眼的紅瓷地,發出聲聲悶響。
“請皇後娘娘懲治臣婦殿前失儀之罪。”
“你何罪之有?宋夫人為何與本宮如此生分?哪怕是看在姐姐的份上,也不願與本宮親近?”
“皇後娘娘贖罪,臣婦見到皇後娘娘,便想起了先皇後,一時間悲上心頭。求皇後娘娘體恤,臣婦隻有皎皎這一個女兒,不願她入帝王家。”
祝皇後指尖輕顫,附身将鐘氏扶起,眼底黯然失色,長長的歎了口氣。一聲憂歎埋葬在坤甯宮中,黑瓦紅牆,煙霧缭繞,将人腐朽殆盡。
另一邊,宋珈安漫步在桃林,桃花已落,白雪落下,顫顫巍巍的壓着枝頭。日頭穿過稀疏的樹影,打在地上,光影斑駁。
宋珈安伸出折下沾雪的枝頭,指尖沾着皿,融化後水順着指縫流出,玉白的指尖微微泛紅。
沈叙站在一邊,目光灼熱,明明冰天雪地,他的心裡卻滾燙着,直之沸騰,燒得雙眸都沾上了欲色。
他想沖上去,将那雙白皙修長,骨節清秀的手捂在手心,憑什麼隻有他一個人欲熱難當?他想讓面前的人跟他一起熱起來,他想将泛紅的指尖叼在嘴裡,細細吸吮着。
雪花落在鼻尖,宋珈安被凍了個激靈,喉間泛癢,咳嗽起來。
沈叙回過神來,忙吩咐丫鬟将手爐取來。
坤甯宮的丫鬟一刻也不敢懈怠,聽着皇後娘娘的口風,想必這位宋家小姐十有八九會是将來的太子妃!太子又對宋小姐如此在意,此事更是闆上釘釘,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丫鬟将手爐奉上,低着頭退了下去,宋珈安穿着白裘,捧着白色的手爐,與雪霁天晴之景融在一起。
人比景俏。
“太子殿下先前為臣女送來骨哨和玉佩,臣女沒有貴重的物件相送,隻親手做了劍穗,望太子殿下不棄。”
玄黑色的玉很是罕見,兩指寬的玄玉已經是有價無市,更何況被镌刻成了兩隻相纏的玄龍,款式上倒是與宋珈安姜水劍上所挂相似,若不是白玉與玄玉市價相差幾倍,定會讓人覺得是天生一對。
沈叙接過,摩挲着玉墜,感受着玉上的餘溫,他的目光撩人心弦,直勾勾地凝視着她,眼中的侵略性沒有絲毫掩飾,仿佛要将對面的姑娘吞噬腹中。
宋珈安被沈叙灼熱的目光燙到,一陣寒意從頭到腳澆下。
宋珈安覺得沈叙實在是陰晴不定,難不成是劍穗入不了他的眼?可是自己實在沒有更名貴的可以相送。
宋珈安滿臉愁容,自己還欠着姜楚那麼多的銀子,這可如何是好?
沈叙帶着宋珈安回到坤甯宮,吩咐丫鬟給她打理肩上的落雪。
祝皇後見二人回來,目光溫柔如水。
“如今天色已晚,想必宋太傅也等急了,本宮便不留宋夫人與皎皎了。”
鐘氏與宋珈安齊齊行禮向祝皇後辭行。
“母後,如今天色已晚,兒臣便不久留了,改日再來看望母後。”
祝皇後輕笑一聲,目光親和,看着沈叙冷淡的眉眼隻能暗自歎氣。
改日?想必這宋家千金再入宮之時,便是改日吧。
宋珈安挽着鐘氏踏出坤甯宮,天色陰沉發悶,宋珈安瞥向鐘氏。總覺得從坤甯宮出來後,母親便神色怏怏,憔悴了許多。
正想着,一群嬷嬷圍上來,擋住了母女的路,領頭的嬷嬷身穿深色錦裝,頭發花白,看上去上了些歲數,一雙細長的眼睛暗沉狠厲。
“宋夫人,宋小姐,太後娘娘有請。”
宋珈安于鐘氏對視一眼,眼中盡是複雜,崔家的事算是姜将太後娘娘得罪了個幹淨,這時候若她們過去,無異于羊入虎口。
“這位嬷嬷,入境天色已晚,家中的馬車已經在宮外等候多時了,怕是不便叨擾太後娘娘。”
領頭嬷嬷對鐘氏的話恍若未聞,神色莊重,側身給母女讓出條路,拱手道:“宋夫人,太後娘娘有請,奴婢隻是傳個話,宋夫人就不要再為難奴婢了。”
鐘氏看了宋珈安一眼,宋珈安神情堅定。
“各位嬷嬷,宮門快要關了,大臣家眷宿在宮中于理不合,還請各位嬷嬷讓讓。”
雙方僵持不下,宋珈安看着遠方走來的身影,眸光一亮,帶着絲絲縷縷的期望。
沈叙頂着雪走近,與生俱來的肅殺之氣直直壓迫過來,他的眸色暗黯淡得像是撒上了一層陰霾,黑如點漆的神色之中,滿是冰冷。
他不過留在坤甯宮一會兒,聽祝皇後說些體己話,本以為這小丫頭早就坐上暖融融的馬車回府了,可誰料被這群不長眼的堵在這裡,連淺絨絨的睫毛都沾上一層白霜,若是病倒了,再喝上幾碗苦藥,會不會哭?
“太子殿下萬安。”
沈叙嗤笑一聲。狹長的眸子裡泛着森冷的殺意。
“太後娘娘若是安安分分頤養天年,孤自能萬安。”
沈叙漸漸走近,下人們自覺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回去告訴太後娘娘,崔肅是死在我手裡的,若是想要報仇找我便是,何須為難别人?更何況崔肅是自掘墳墓,誰都就救不了他。若是再讓我知道太後娘娘将手伸到别的地方,孤定不會手下留情。”
沈叙到宋珈安身前,低頭能看到小姑娘毛茸茸的發頂,宋珈安擡頭,眸色明淨清澈,像一隻迷路的小動物,靈動又無辜,隻這一瞬,就融化了他心頭的冷霜。
“跟我走。”
沈叙走在前面,宋珈安扶着鐘氏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沈叙高大的身形與黑夜相融,無法言喻的安全感在黑夜中氤氲開來。
宋家的馬車停在宮外,宋卓見妻女出來,急急迎了上去。
“臣拜見太子殿下。”
“宋太傅不必多禮。”
宋太傅起身,解下大襖給鐘氏披上。
在朝堂上冷面無情,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宋太傅面容柔和地将妻女迎上馬車。一家人笑盈盈地相互打趣,身後的沈叙隐秘在夜色中,一時間,這位素來鎮靜自若,冷靜自持的太子殿下的眸子中,劃過一絲迷茫。
祝皇後告訴他,宋家并不想将這位嫡長女嫁到皇家。
沈叙目光幽暗,宛如深潭般沉寂,皇家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宋珈安是有些小聰明的,可遠遠不夠,要在這裡活下去,遠遠不夠。
祝皇後語重心長地勸說着沈叙,希望他莫要陷得太深。最後使得宋珈安落得個香消玉殒的命運。
可一想到她會嫁給别人,會為别人持家生子,他的心頭就發澀,密密麻麻的痛着。
宋珈安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朝沈叙笑得明媚,揮動雙手朝沈叙告别。
少女笑意晏晏,沈叙心頭一動,忙錯開視線。
禦書房中。
伺候的江公公推開門,為景元帝添了新茶,見景元帝心不在焉,江公公斟酌再三,終于忍不住開口道:“t聖上,太子殿下已經東宮了。”
“真的?”
“奴才親眼所見太子殿下在坤甯宮待了不久後就離開了。”
景元帝将筆放下,轉頭看向江公公,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他不是素來不願去坤甯宮麼?”
“皇後娘娘今日召見了宋夫人和宋大小姐。”
“原來如此!那個逆子好不容易進宮一趟,連他老子都不來看看,直奔着人家姑娘就去了?”
江公公夾在兩邊左右為難,隻得讪讪笑道:“許是因為今日天色已晚,太子殿下怕打擾聖上,所以便沒叨擾聖上。”
景元帝眸子中期冀的光黯下來,輕歎一聲繼續批複奏折。
“江止周,你說叙兒是不是還在怨朕,不然為何縱總是不願見朕。”
“怎會,太子殿下知曉聖上腿上的舊傷遇寒便疼痛難忍,這不是?前幾日便獵殺了景山的頭狼,扒了它的皮給您做了一副護膝來着?”
景元帝心中趟過一絲暖流,手不住的撫摸着皮毛油亮的護膝。
沒錯,自家兒子心裡是有自己的!
東宮的沈叙哪裡先想到,自己隻不過是獵狼做骨哨,看着狼皮想起了眼巴巴盼着自己送些什麼的老父親,便随手做了一副護膝送了過去,竟然被念了這麼久?
“主子,宋家大小姐傳來訊息,希望你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