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蘭薰雅室的隔音很好,外面的嚣雜市聲,傳不到這裡。
“哮鳴症是慢性病,好生将養着,稱不上絕症。”
慕聽雪問道,“令孫是兒童還是成人?”
兒童哮喘和成人哮喘,用藥治療的預後,是不同的。
唐老夫人答道:“殷兒十一歲。”
慕聽雪呷了一口茶:“那就還是兒童,兒童哮鳴症的預後較成人好,長期合理用藥,病死率隻有十萬分之二,而且超過七成以上,年長後症狀不再複發。”
唐老夫人一聽這話,激動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雙手更是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了:“這……當真能不再複發?外面所言不錯,長公主殿下乃是神女,是神農再世!”
神農不止掌糧食豐收,還管醫藥百草。
老夫人此刻無比笃定,雲都大街小巷傳唱的那些童謠,都是真的!
“您過譽了。”
慕聽雪寵辱不驚,“兒童哮鳴症就算長期用藥,依然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反複。就算愈合了,長大成年後仍然可能存在不同程度的炎症和高反應性。”
唐老夫人偷偷抹了把眼淚:“足矣足矣!”
還有什麼苛求的呢?
原本是必死之症,就連雲都的老禦醫都說,唐殷活不過十三歲。
老太太可是把這個長孫,疼在心尖尖兒上的,縱然日後唐家還能有别的孫子孫女,但也都比不上這個從小就養在身邊、親手照顧的親。她一想到可能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就夜不能寐,現如今一樁心病總算能解了。
“所謂炎症和高反應性,也能通過防治教育,避免各種危險因素,而鞏固治療效果。”慕聽雪與她詳細說了說兒童哮喘的治療方法,以及預後調養。
這一聊,就聊了半個時辰。
二人的距離也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拉近。
說完了孩子治病的事兒,話題不知不覺就叉到了生意上,慕聽雪得知,唐家偌大的家業,尤其是土糖方面的生意,基本上都是老太太一人操持打理。
兒子是個二世祖不頂事,花了大價錢賣官鬻爵,在中書省衙門挂了個職,整日吃喝玩樂。
反倒是長孫唐殷,是個極聰慧的,小小年紀就能把尚書倒背如流,與高僧辯經,高僧都甘拜下風,還精通算學,十一歲就已經能幫唐老夫人算賬了,算無遺漏,老賬房先生都自愧不如。
跟廢物兒子比起來,唐老夫人自然更喜歡長孫,原本打算着直接跳過兒子,把家業傳給唐殷。可能應了那句老話,“慧極必傷”,唐殷身體太差了,動不動就發作,真的是風一吹就倒下摔碎的瓷娃娃。
“若殷兒能夠得救,活下來繼承唐家家業,那殿下您就是唐家最大的恩人!”
說着說着,老夫人又熱淚盈眶了。
慕聽雪遞上帕子。
她知道,古時候兒童的死亡率很高,醫療衛生條件差,别說是老百姓的孩子了,就是皇帝的孩子,都很容易嗝屁。
兒科也是醫院最累、糾紛最多,最遭人嫌棄的一個科室。
唐老夫人自知失态,擦了擦眼淚,歉然道:“讓殿下看笑話了。”
慕聽雪表示無妨。
唐老夫人又道:“殿下,今日之事,老身覺得很是眼熟。這做局手法,四十年前倒是見過一次。”
“做局?”
慕聽雪挑眉。
唐老夫人若有所思道:“四十年前,也是在雲都,唐家曾經開了一家甜味菜館,因菜系獨特,所以很受歡迎,生意不錯。但火爆了沒有半個月,很快就出問題了,有人來店裡吃飯,當場中毒嘔吐,甚至鬧出了人命,唐家吃了官司,甜菜館也因此關門了,官府嚴令禁止營業。關門沒多久,對門就開了一家一模一樣的晏氏甜菜館。”
慕聽雪險些一口茶噴出來。
四十年前,晏家造的孽。
估計是晏泱父親、祖父那一輩的事兒了。果然是代代相傳的反派基因啊。
“也就是從那開始,唐家才明白家中有人在朝中為官的重要性,就算隻是個小官,也能多認識官場上的朋友,多方打點。”唐老夫人幽幽一歎。
唐家吃了個教訓,開始了買官鬻爵。
家裡還不至于蠢笨到跟晏黨結怨對着幹,一家甜味館而已,就當是交學費了。
慕聽雪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老夫人您的意思是,今日那個病人,假裝是中毒而死,實際上是對家派來搗亂的細作?”
“極有可能是。”
唐老夫人憑着經驗道,“那人的哮症那麼嚴重,已經到了瀕死的境界,我孫兒發作的時候也是口唇發紫,臉色青灰,像中毒了似的。唯一不同的是,殷兒喘得厲害,那人比殷兒嚴重十倍,喘兩口就直接呼吸沒了,容易令人忽略真實死因。長公主殿下,有同行想對付你。”
慕聽雪喃喃道:“也可能是政敵。”
在雲都,她的敵人可太多了。
遠的不說,就一個重編《魚鱗圖冊》,清丈田畝,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門閥豪族。
“那個假裝中毒的人,不是被您救活了麼?等他病情穩定下來,一定要好好t審一審。”
一個丫頭走到唐老夫人身後,說了兩句小話。
唐老夫人立刻起身請辭:“殿下,殷兒用了您的藥,情況已經有所好轉,老身極為挂念,先回去瞧瞧。如果有任何吩咐,随時可以派人來甜廬找老身。”
說完就離開了。
慕聽雪沒有親自送。
她去了隔壁雅室。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獨特的藥香。
重症患者,正前弓位躺着休息,見到了長公主,立刻掙紮着要行禮:“草民沈曉明拜……”
“别跪了,省點功夫,免得刺激到支氣管。”
慕聽雪不喜歡虐待病危患者。
眼前這位和剛從icu搶救出來的一樣,尚未徹底脫離危險期。
“草民多謝咳咳——”一激動,又咳嗽了起來,果然扯到了肺,痛苦不已。
慕聽雪忙給他噴了些β2受體激動劑。
“誰是幕後主使?”
情況穩定了一些,她就直奔主題。
沈曉明的臉上劃過濃濃的慚愧之色,知道以自己殘破之軀、貧窮的身家,唯一能夠報答之恩的就是情報。
“是蘇夫人,賤民是蘇家的家奴,簽了死契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