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雲煌實行三省六部制,三省長官中書令、侍中、尚書仆射共議國政,行使丞相權力。
也就是說,晏岚夫君想争取的這個中書令,跟左仆射離泛,是平齊的。共同組成了龐大的“相權”。
很重要的一點,中書省可以牽制尚書省。
中書省是政令的決策機構。中書令往往會成為“事實丞相”。
慕聽雪不希望看到,這麼重要的位子,還搞任人唯親、結黨營私那一套,為什麼不能“天下為公,選賢舉能”?
這是國!
不是論私情的“家”。
“清鸢——”
晏太後不想立刻給予晏岚答複,一擡眼,正好看到女兒進來了,當即轉移了話題,笑着招手,“到哀家身邊來,來見見你大表姐。”
慕聽雪款步盈盈上前。
對着晏岚彬彬有禮地輕喚了一聲“表姐”。
“早就仰慕長公主之名,奈何遠居幽州,表妹太極門回宮那日,也未能親至,實乃大憾。”
晏岚是個很圓滑的女子,明媚的笑容一直挂在臉上,不忘給未來的弟妹蹲個萬福禮,熱情又不失恭敬,“今日得幸一見,果真是個美人,風姿絲毫不遜于太後姑母年輕的時候。”
這番話不管是誰聽了,都會覺得順耳。
誇長公主漂亮,也不忘拍晏太後的馬屁。
“大表姐謬贊了,請坐。”
慕聽雪微笑着謙讓,回了半禮。
禦案下有兩張椅子,一左一右。
晏岚原本是坐在左邊那張的。但見到長公主來了,她立刻起身,坐到了右邊那張椅子上,指着左邊的椅子道:“表妹上座。”
慕聽雪心中暗歎,古人以左為尊,晏岚于細枝末節處,也分外周到。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自己和這樣一個圓滑精明又背景強硬的女人公然為敵,很可能兩敗俱傷,隻能制衡,不能撕破臉。
她認真打量着未婚夫的長姐。
一襲鴉青色蜀錦長裙,青紗披帛,足下是珍珠繡鞋;面容端莊美麗,遠山眉下是一雙随時保持微笑的眼睛,高挽發髻,六支銜珠寶石金簪,祖母綠的耳飾。一派雍容華貴的主母打扮,雖已有了魚尾紋和法令紋,但那份獨特的氣質風韻,會讓人忘了她已經年近四十。
“這次帶來百來斤少幽州特産的肥美青甲魚,每一隻都有二三斤重,姑母最愛吃蟲草紅棗炖甲魚湯,讓膳房的廚子做了,表妹也一起嘗嘗鮮。”
晏岚是準備充足,才上路的。
特産的甲魚,就帶了幾十隻,再加上禮物二十箱,基本都是投晏太後和弟弟晏泱所好。
她深知,這二位才是朝廷的實權掌控者,來參加明月的立後大典隻是順帶,為夫君謀求高職才是主要目的。
慕聽雪笑道:“那我真是有口福了。”
晏岚之前跟晏太後聊為丈夫加官進爵的事兒,因長公主來被打斷,她琢磨着該怎麼把話題繞回去,自然而然的就從孩子作為切入點:“天晟這孩子頑皮貪玩,不服他外祖母管教,多得虧了殿下聰明有法子,把那小子玩蛐蛐兒的壞毛病給糾正過來了。”
晏太後驚訝道:“天晟不玩蛐蛐兒了?有這等奇事兒。”
“不玩了!”
晏岚高興不已,“表妹給出了個主意,讓天晟玩五天,寫一份三千字自述總結,寫了幾次,他就受不了了,覺得玩促織太遭罪。哈哈哈,四年了,咱家可算是出了個能治住那混世魔王的人了。”
晏太後很滿意:“孩子上進了便好。”
女兒真棒。
晏岚本是笑着的,轉而幽幽一歎:“都是被他小叔叔給帶壞了,若是我和士甯親自在身邊看管,哪能讓他把孩子帶到促織街去耍,好的不教,專門教孩子鬥蛐蛐、賭錢,氣都氣死了。”
慕聽雪挑眉:“鴻胪寺少卿崔士珉?”
“正是他。”
晏岚點頭,口吻埋怨:“可憐天晟,十一歲時,就被帶去鬥蛐蛐兒,染上了惡習;十三歲的時候,又被領到潇湘水雲閣那等烏煙瘴氣之地……”
她本想通過貶低崔士珉,表明自己和夫君,是為了親生兒子的教育問題,才“不得不”調任雲都的。誰知道,晏太後沒接她這個話茬兒,長公主接了。
“崔士珉的确私德有問題,他還帶着四國使臣公款嫖昌、公款鬥蛐蛐賭博,事後還拿着十萬兩銀子的清單,讓戶部報銷付賬。”
慕聽雪本來是不打算提的,但眼下水到渠成。
她可沒挑撥。
是大表姐你先噴崔士珉的,自己隻是附和。
“竟有這等事?”
晏岚聽到這話,眼中一閃而逝的尴尬,很快就裝作一副極驚訝的表情來。
她是崔家媳婦兒,是崔家當家主母,崔士珉再怎麼混蛋,她自己嘴上牢騷兩句就罷了。從嫁過去那一刻開始,她的利益就深深地和崔氏綁定了,她的兒子亦是崔家下一任家主。長公主若上綱上線地追責,那就有傷和氣了。
慕聽雪端起滾熱的八寶茶,輕輕吹了吹:“他與禮部左侍郎蘇斂成一起造的糊塗賬,蘇斂成已經革職下了昭獄。”
晏岚說得稀疏輕松:“蘇斂成應是主謀,士珉雖是個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但膽子小得很,哪裡敢在接待外國使臣這種政事上放肆。”
慕聽雪見她閃爍其詞、轉嫁責任,礙于親戚情分,不好當面給她難堪,便道:“母後也是這麼覺得,所以隻判了個罰款,讓他堵上簍子就好。可就怕蘇斂成扛不住昭獄嚴酷的刑罰,四處攀咬。”
晏岚淡定的神色總算浮現出一絲裂痕:“他沒有實際證據,攀咬也定不了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她的内心無法平靜。
沒錯,蘇家那邊才是主要問題!崔家靠山大,但蘇家也是有軍權的,蘇斂成是東南水軍蘇大都督的侄子,他若覺得判決不公,拼了命也要把崔士珉拉下水,麻煩越扯越大……
慕聽雪握住了晏岚有些發涼的手,關切道:“可大表姐,我是為你着想啊,蘇斂成一攀咬,甭管定不定罪,這事兒勢必會鬧大,蘇家稍微使點小伎倆,就能讓輿情滿天飛,污了你和姐夫的名聲。”
你不是想讓你老公升中書令麼?
加官進爵,是需要考核政績、名聲、影響力的。
“這……”
晏岚的臉色挂不住了,她本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不就是公款吃喝嫖賭了幾萬銀子麼,補上就是了,可經長公主這麼一提醒,她發現小叔子不能再袒護。
“我有一謀。”
慕聽雪鋪墊完畢,祭出了殺招,“為自身計,大表姐可以讓姐夫上一《懇請懲處鴻胪寺少卿崔士珉貪墨罪疏》,如此,既能保全所有人的名聲,又能幫姐夫在官場士林赢得一片贊聲美譽。”
晏岚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這是陽謀!
她終于明白,長公主就是要搞掉崔士珉,因為崔士珉貪墨揮霍地是戶部的公款!
而丈夫崔士甯為了中書令之位,為了保全聲望和影響力,不得不親自上這道疏,棄卒保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