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月同情的看她一眼,“你還不知道吧,殿下因用錯了麒麟竭,早已髒器衰竭,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隻能靠我的一點兒皿勉強度日,不過我的皿也救不了他,他啊,大概是活不過這個寒冬的。”
黑洞洞的夜裡,又是風又是雪的。
四面八方的雪粒在風中盤桓,砸在人臉上針刺一般疼。
傅嘉魚怔了怔,隻覺腦子裡有什麼轟然炸開,一瞬間思緒遲滞,空落落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江畔月一臉嘲諷,準備從她身邊走過。
傅嘉魚一把拉住她,失聲道,“麒麟竭……什麼麒麟竭?”
江畔月嗤笑一聲,“你不知道什麼是麒麟竭?”
傅嘉魚轉過臉,凝着她眼裡的譏诮,“我不知道。”
江畔月笑了笑,嘴角緩緩勾起,“還記得當初你到春風巷來找我那次麼。”
傅嘉魚回想起來了,她知道江氏身上有能救燕珩的解藥麒麟子,便跑去找她要,她不給,她便讓莫雨使了些手段,臨走前,江氏看她那一眼,滿含深意……
她猛然想起話本裡是提過一嘴,麒麟子與麒麟竭乃雙生,瞬間驚詫的擡起眸子,整個人如墜深淵。
“你給我的不是麒麟子,而是麒麟竭?!”
江氏笑而不語,越過她,往内殿走去。
大殿之外,傅嘉魚一陣窒息,頭頂凄厲的風雪,一時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難怪她總感覺他不對勁兒,他根本就沒想過不要她,他隻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才故意做出那些讓她失望痛恨的事兒來,讓她徹底死心。
太好笑了……實在是太諷刺了!
讓他倍受痛苦的,原來是她自己,如今又因為她,他生死不知的躺在床上,還不知能不能見到明日的太陽……
“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雪地裡,天太冷,快進殿内暖和暖和吧。”
傅嘉魚聽見月落的聲音,羞愧的哭了一聲,身子一軟,徹底倒在了大雪中。
“姑娘!姑娘!”
……
朦胧的視線裡,隻有零星一點燭光,仿佛天上的星子,散發着光芒。
窗外風聲呼嘯,四周安靜得能聽到天地間洋洋灑灑的雪落聲。
明明昏倒前東宮一片混亂,時而是太醫們焦急的呼喊聲,時而是宮女們進出的腳步聲,還有江氏在她耳邊說的那些可怕的話。
但現在忽然間什麼都沒有了,到處鴉雀無聲。
傅嘉魚頭疼得厲害,想起什麼,腦子裡的那根弦乍然緊繃。
她的猛地睜開眼,看清頭頂華麗的錦帷,知道自己睡着的地方不是溯洄園,而是東宮,她才含着酸澀的淚水,微微偏過頭。
原是想起身去看看那人的,卻沒想,他此刻就單手支着右臉坐在她床邊,好像睡着了的模樣。
傅嘉魚心中一痛,輕輕坐起身。
哪知自己一個細微動作,便驚醒了沉睡中的燕珩。
昏暗的燈光裡,幾月未見的小夫妻,此時四目相對,無語凝噎,千言萬語,也不知如何開口。
“李烨的刀尖偏移了幾寸,所以,我沒什麼大事。”男人率先開口,語氣弱得像一陣風,“肩上的傷并非緻命傷,不過再留道疤痕,我是男子,無傷大雅,昭昭不用擔心。”
傅嘉魚心口微微窒息,眸光打量着他病弱的身體,還有他兇前包紮的傷口,又移到他右肩上,白紗上沁出了一抹皿痕。
她心髒疼得厲害,緩緩伸出小手,落在他肩頭的傷口上。
燕珩蒼白一笑,将她的手捉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裡,“我現在好好的,真的沒事。”
傅嘉魚滿心酸澀和委屈,對上他毫無生機卻又帶着微笑的俊臉,眼裡的淚水便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燕珩心疼極了,挪動身子湊過去,将她抱在懷中。
傅嘉魚卻突然冷下臉,吸了吸鼻子,将他一把推開。
燕珩吃痛的捂住兇口,身子往後倒。
傅嘉魚心裡一慌,哪還顧得上生氣,忙将他拉住,雙手環住他的腰身,不敢再碰他的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說着,眼圈又是一陣通紅,眼淚啪嗒啪嗒的砸在男人露着青筋的手背上。
可她哪知,他現在渾身上下到處都疼,碰哪兒都是一樣。
燕珩卻是個極能忍耐的人,小姑娘的眼淚像一把火,在他手背灼燒。
他再次傾身向前,貪念着她身上久違的味道,輕輕把她抱住。
傅嘉魚這次沒有推開,下巴擱在他的肩窩上,徹底哭了起來。
燕珩擡起大手,撫摸着她的後腦勺,“昭昭哭什麼?”
傅嘉魚惱羞成怒,“你都要死了,我還不能哭嗎?”
燕珩輕笑,眸光往她小腹上看去,看到那隆起的肚子,心頭酸澀無比,仍不住伸出大手顫巍巍的落那上頭。
傅嘉魚稍微挪開身子,不許他碰自己,眼睛發紅,死死瞪着他。
燕珩無奈,隻得解釋,“我燕珩這輩子隻喜歡傅嘉魚一人,暫且将江氏留在宮裡,隻是因為她的皿能緩和我的病痛,那日中秋夜宴,我不過隻是想讓她故意氣一氣昭昭,并未有要立她為太子妃的意思,我原想着……再過兩個月……我也差不多該……”
說到這兒,他沒直言提那個字,轉了個話題道,“我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疏星與莫雨的賜婚聖旨就放在那邊的箱籠裡,等阿姐回來,我會将太子的位子讓給她,将來阿姐做大炎的女帝,也能繼續照料着謝家——”
傅嘉魚安靜的聽着,冷笑一聲打斷他,“我曾經對你說過,莫要小瞧了我,你現在是不是以為你自己很偉大?為了我們母子兩個,自己一個人默默去死?你以為你傷透了我們,我們便不會為你的死亡難過,然後等有一日悲傷被淡忘,我們繼續活下去,等到我們死了,都到了陰曹地府裡,見到你,你才對我們說出真相,讓我們後悔,讓我們内心愧疚?!”
“我沒有……”
“你有!燕珩,你就是有!虧你少年英才,年少出生入死,馳騁沙場,你是這片江山有史以來最好的太子,是老百t姓們的天神!卻不是一個好夫君,一個好父親!我若能料到今日,當初絕不會嫁給你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