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說話間,就到了小軒子住的房間裡。
趙院史給他診過脈之後,道:“隻是普通風寒罷了,并無大礙。我給他開個方子,吃上兩天藥就能好。”
等他開完方子,于成益又引他到正殿回了話,然後親自送他出了景陽宮。
趙院史走的時候,袖子裡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
送走趙院史,于成益安排人把方子送去禦藥房煎藥,然後才回正殿複命。
江詩熒聽完之後,又細細問了他宮人生病,被挪到永巷後的章程。
“沒有太醫,想必也沒人給開藥煎藥?”
于成益答:“正是如此。”
江詩熒又問:“吃的喝的呢?”
于成益道:“自然是不如在外面吃的好,能不能吃飽都難說。”
江詩熒接着問:“是如何住的?幾人一間房?”
于成益道:“奴才沒有去看過,隻聽說過,宮女一屋,太監一屋,都是住大通鋪的。”
江詩熒聞言,半晌都沉默不語。
然後,她吩咐道:“這事,本宮給你一日時間,你查清楚了,來給本宮複命。”
于成益看着她的神情,思量着她的話,心裡有了些猜想。
于是他問:“您這是想,改一改這規矩?”
江詩熒點點頭。
于成益心有觸動,卻還是擔心:“如此,會不會讓陛下覺得,您是有心争奪宮權,或是邀買人心?”
江詩熒笑道:“陛下不是如此狹隘之人。”
她既然堅持,于成益便隻能領命行事。
這事并不難查,于成益親自往永巷跑了兩趟,就把事情理清楚了。
江詩熒在心裡思量着,很快就有了成算。
她本打算着,陸昭霖下次過來的時候,跟他提一提這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一連三日,陸昭霖都沒來景陽宮,也沒召她去甘泉宮伴駕。
第一日,陸昭霖去了翊坤宮看珍美人。她的肚子已經有六個月大了,陸昭霖關心皇嗣,也是應該的。
第二日,他翻了湯才人的牌子。
這一出,可是出乎後宮所有人的意料。
湯才人是今年選秀進宮的,進宮至今半年多了,都還沒侍寝過。
所有人都以為,陛下怕是已經忘了宮裡還有這麼個人,卻不料今日竟翻了她的牌子。
第三日早上請安的時候,湯才人臉上都是笑。
皇後溫言叮囑了一番,按例給她賞了些東西。
麗妃已經一兩個月不曾承寵過了,看着她的笑臉就覺得紮眼,嘲諷了一句:“湯才人現在高興還太早了,若是今晚再被陛下翻了牌子,到時候再笑也不遲。”
果然,第三晚陸昭霖就把湯才人忘到了腦後,召了楚貴人伴駕。
這下子,後宮裡不少人都猜測,純昭媛的盛寵,這麼突然的就結束了嗎?
然而李貴嫔變李嫔的前車之鑒還在那裡擺着呢,沒人敢輕易試探。
江詩熒自己,倒是并不為此擔心。
但是她還有正事要跟陸昭霖談呢,因此這天午後,幹脆親自帶人去了甘泉宮求見。
小太監傳話進去,不到片刻,姚興德就出來給她引路。
進了殿,江詩熒難得正經地行了個禮:“臣妾參見陛下。”
陸昭霖先是叫了起,然後問她:“阿熒今日怎的跟朕如此生疏?”
江詩熒正色道:“阿熒今日求見,是有正事相求。”
見她如此表情,陸昭霖也斂了笑,問她:“何事?”
江詩熒道:“前幾日,阿熒宮裡的小軒子感染了風寒。于成益來請命時,阿熒才知道,這宮裡的宮女太監們,染了病都要被挪去永巷。
阿熒本以為,他們被挪過去之後,是有太醫診脈、有人照料的,但是卻得知并非如此。”
說到這裡,她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遞給陸昭霖:“這是于成益在永巷調查到的東西,阿熒列在了紙上。”
陸昭霖一邊看紙上的信息,一邊聽她繼續說話:“染病的宮人們到了永巷,隻能住大通鋪。也不分是什麼病,全都混住在一起。
沒有太醫診脈,沒有人開方,也沒有藥吃。就連膳食,也隻能吃些殘羹冷炙。
沒熬過去的,就都死了被一卷席子扔出宮去。熬過去了的,都是鳳毛麟角。”
等她說完,陸昭霖的臉色已經完全暗沉下來。
他問姚興德:“純昭媛所言,是否屬實?”
姚興德點頭道:“娘娘所言都确實無誤。”
陸昭霖的手指在桌案上輕點。
他隻知道生病的宮人會被挪出去,卻不知道挪出去之後,他們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他要忙的事太多了,不可能這偌大的皇宮裡,事無巨細每一件事都心裡有數。
陸昭霖問:“阿熒,你的請求是什麼?”
江詩熒道:“阿熒請求陛下,重新在宮裡選一處地方,給這些宮人們養病。
養病時,每個房間隻住三五個宮人。若有誰的病是容易傳染的,要讓他和其他人分開居住。
每隔三五日,派太醫去給他們診脈。專門安排小太監和小宮女,負責他們的日常起居。”
等她說完,陸昭霖點點頭道:“這事,朕允了,你寫個條陳呈上來。”
“啊?”江詩熒愣住了:“條陳?”
見她這反應,陸昭霖扶了扶額,道:“朕糊塗了,朕方才把你當前朝的大臣們了。”
然後,他看向姚興德,道:“這事你來辦,詳細的章程明日午時之前拿出來。”
姚興德“諾”了一聲,躬身領命。
第二天下午,相關的旨意就從甘泉宮發了出去,響谕整個宮城。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命人在太醫院和禦藥房附近選了兩處館閣,命名為愈疾所,安置生病的宮人們,還派太醫給他們診脈。
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呢?
但是這宮裡,無權無勢的小宮人們生了病,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少有命硬的能活下來。
這道旨意一出,小宮人們在心裡喊了一遍又一遍陛下萬歲。
因着陸昭霖的示意,姚興德透了消息出去,所有人都知道這事是純昭媛提議的。
不管後宮的妃嫔們有多恨江詩熒,這宮裡的宮人們,卻是個個都恨不得給她立個長生牌坊。
鳳儀宮東暖閣裡。
畫扇低頭禀報着她打探來的消息。
“啪”地一聲,皇後将茶盞重重地放到炕桌上。
“咱們這位純昭媛,可真是個善心人。”
不用擡頭去看,畫扇就能想象到,皇後娘娘此時的表情,一定難看極了。
“她先是捐錢捐物在前朝和民間賺個好名聲,如今又為小宮人們請命在後宮裡邀買人心。她這是想做什t麼?母儀天下嗎?”
這話一出,畫扇趕緊跪下,道:“娘娘,隻有您才能說是母儀天下啊,純昭媛如何配得上?”
皇後深吸了一口氣,道:“她剛一進宮時,本宮就該除了她的。如今,倒是成了本宮的心腹大患。”
然後又想到這後宮裡的格局,道:“整個後宮,竟找不出一個可用之人。”
陛下如今一個月裡有七八日在甘泉宮獨眠,剩下的二十多日裡,得有十四五日都是純昭媛的。
還有七八日,貴妃分得一兩日,這是她的老對頭。
楚貴人分得一兩日,也就僅此而已,更多的卻是沒有。
麗妃偶爾能分到一日,這也是個張狂起來就忘了自己姓什麼的。
靜妃、芳昭容幾個有孩子的,陛下時不時會去她們宮裡坐一坐、歇上一晚,彤史上卻都是不記檔的。
執掌彤史的女官,每個月把彤史拿過來給皇後過目的時候,皇後看着那一片片幾乎全是純昭媛的名字,着實覺得刺眼得很。
畫扇道:“娘娘,還有珍美人呢。”
“珍美人?”
畫扇道:“珍美人有孕前,在新人裡也算是頗得聖心的。若是她這一胎被純昭媛害了,陛下未必會護着純昭媛。”
皇後皺眉:“太醫說她這一胎很可能是個皇子,本宮還想抱過來養。”
畫扇道:“珍美人若是生下皇子,少說也是個嫔,陛下未必會把孩子給您養。既如此,不如讓這孩子發揮一些其他的作用。”
皇後還是搖搖頭,道:“本宮不能再輕易出手了,否則被陛下抓到把柄,怕是不會輕輕放過。”
畫扇低頭,眼珠子滴溜溜的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