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江詩熒到之前,陸昭霖就已經說過一次,讓一衆臣子不必守在這裡,各自去圍獵便是。當時,他們為表忠心紛紛拒絕。
如今再聽他提起,又聽他這話音兒裡的意思,似乎是認真的?
再一看與陸昭霖相伴而坐的江詩熒,皆是心中恍然,陛下這兒有皇後娘娘陪着,他們在這兒,自以為是在盡忠,其實就是讨嫌呢。
與其如此,還不如好好兒t去行獵,若能技壓群雄,也好在陛下面前露個臉。
這樣想着,衆人紛紛告退出了禦帳。
也不知是衆人有意讨好,還是平安的騎射當真沒有白練,這一日的行獵,竟是被平安拔得頭籌。
當晚的篝火晚會上,不少朝臣在陸昭霖面前盛贊平安。
“太子殿下年少英才。”
“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依臣看,太子殿下很有幾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樣子。”
···
陸昭霖聽着這些溢美之詞,面上全是驕傲自得的笑意。
他連道了三聲“好”,命姚興德去取來了一柄寶弓,親手交到了平安的手上。
“這是朕年少時用過的,如今,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兒用它,莫要辜負了。”
這話,說的似乎是弓,又似乎另有所指。
平安雙手接過,恭敬地行了一禮:“兒臣遵命!”
陸昭霖臉上帶笑,右手用力地在平安的肩上拍了拍。
篝火映射到他的眸子裡,江詩熒敏銳地捕捉到,他的笑意,似乎并未抵達眼底。
夜裡。
江詩熒半夢半醒間翻了個身,手臂習慣性地往枕邊人的身上搭去,不料卻搭了個空。
朦朦胧胧的睡意瞬間消散一空。
江詩熒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睛。逐漸适應了帳中的黑暗之後,就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坐在椅子上,背對着她。
她眯了眯眼,認出了陸昭霖的身形。
身側入手微涼,他隻怕,已經起來了不短的時間。
好端端的,他為何不睡?為何坐在那裡?
江詩熒心下一沉,下意識地想到了,今晚的篝火晚會上,陸昭霖眸中閃過的暗芒。
平安才十七歲啊,他竟已經對平安生了忌憚之心嗎?
這忌憚,是最近才有的,還是更早的時候,在平安初次監國的時候就有了?
便是因着這忌憚,他才一直拖到如今,都不肯松口給平安選太子妃?
江詩熒靜靜地側躺在床上,看着陸昭霖的背影,心裡想了很多。
她想到洪文朝的光熙太子,幼年立儲,廣得贊譽,卻在二十五歲那年,逼宮謀反,功虧一篑,最終被洪文帝廢為庶人,圈禁餘生。
她又想起明武朝的莊定太子,元後嫡長子,才剛滿月便成了儲君,被明武帝親自教養長大,年少時多有贊譽,及近弱冠,卻開始在朝野内外傳出太子跋扈僭越的流言,兩立兩廢,最終自盡身亡。
還有成孝朝的宣康太子,好端端的,不知為何,忽然就行了巫蠱厭勝之事,然後被人告發,被廢之後,一杯毒酒了斷自己。
太多了。
曆史上不能順利繼位的太子,多到她快要數不過來。
這些人,無一例外,沒有一個好下場。
平安會是那個例外嗎?
江詩熒緩緩閉上眼睛。
她不會賭,也不敢賭。
···
兩旬後,聖駕啟程回宮。
也不知是否是旅途中受了奔波,回宮還不到兩日,陸昭霖就病倒了。
他這一病,前朝自然就又被交到了太子的手中。
太子已非第一次監國,朝臣們适應良好。
略有不同的,是陸昭霖額外囑咐了一句,若有大事要事,太子必要來甘泉宮請他的示下,不可妄自決斷。
江詩熒聽說了這一句,明面上不見異常,心裡卻清楚,若不想事态發展到更糟糕的地步,她得早些動手了。
若先動手的是陛下,那他們娘兒倆,隻怕沒有多少還手之力。
又過了兩日,方院史到鳳儀宮請平安脈。
江詩熒屏退了衆人。
“方院史,我要你說實話,陛下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方院史以為她這一問,是出于關心擔心:“陛下的底子無礙,修養一陣子便能大好了,娘娘無需擔心。”
江詩熒輕輕歎了口氣。
這可真是,令人不能滿意的答案啊。
她垂下眼睑,陷入了沉思。
平安已經當了十一年的太子。
他剛被立為儲君那幾年,前朝還有過不一樣的聲音。但是無論人前人後,陸昭霖都做足了隻認這一個繼承人的樣子。
便是後宮裡,也是她這個皇後一家獨大。
平安又着實争氣,無論學問還是處事,都讓人挑不出一絲一毫的毛病。
漸漸的,前朝也就都認了。
誰能想到,先有了反悔的念頭的,竟是陸昭霖自己呢?
身體逐漸衰敗的帝王,看着朝氣蓬勃又芝蘭玉樹的太子,那目光,已經不似是在看兒子,竟似是在看仇人一般。
陸昭霖還沒失了智,知道遮掩一二,但如何瞞得過江詩熒這個枕邊人?
江詩熒再度歎了口氣。
好在,這些年裡,她口口聲聲說着“都聽您的,阿熒相信陛下”,心裡,卻從未有過絲毫的松懈。
該做的布局,也是早早就埋下了暗子。
到了如今,阿正已經當上禁軍統領,有禁軍在,宮内就亂不起來。
西郊大營的裘氏姐弟早已被她收服,有西郊大營在,京城就亂不起來。
萬事俱備,是時候,扇起這最重要的東風了。
想到這兒,她擡眸看向方院史,開口要了一副藥。
方院史聽到她的要求,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艱難地尋回自己的聲音:“您若是想要——”
他沒說中間的話,隻說了後半句:“臣直接在那位的藥裡動手腳便好。”
他的第一反應,竟不是覺得江詩熒大逆不道,而是不顧自己的性命,想着替她動手。
江詩熒眸中泛起笑意,輕輕搖了搖頭:“不必,你把這藥悄悄配好了,遞給阿圓便是。”
她心中已有算計,不必搭上方院史一家子的命。
見她堅持,方院史隻好點了點頭。
方院史才剛走沒多久,于成益就一臉嚴肅地進了殿。
“娘娘,太子殿下在甘泉宮被陛下訓斥了?”
“什麼?”江詩熒險些摔碎了手中茶盞:“你細細說來,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