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一邊說着,姚興德一邊在心裡腹诽,尚書令一向識時務得很,今兒這是怎麼了?方才在朝上就不依不饒的,如今這是告假嗎,這是想着拿捏陛下呢,他也不想想,陛下是那種能被輕易拿捏的人嗎?
果然,陸昭霖輕哼了一聲後,道:“讓尚書右仆射暫代尚書令之職。既然尚書令病了,那就傳朕的旨意,讓他好好兒在家裡休養。”
說是讓人修養,但是連個太醫都不給派,這是半點臉面都不給留了啊。
姚興德正要出去傳旨,就被陸昭霖叫住。
“等等——”
陛下改主意了?
下一瞬,就聽陸昭霖道:“朕記得,尚書左仆射已經在家反省了好一陣子了,既然他不行,那就遷尚書右仆射為尚書左仆射,暫代尚書令之職,吏部尚書遷尚書右仆射。吏部一應事務暫由兩位侍郎主理。”
這位“在家反省”“不行”了的尚書左仆射,之所以落了個“在家反省”的下場,全因他為着自家女兒,在前朝着人彈劾了江詩熒。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家裡等着,心裡想着,老實一些好好兒表現,說不準哪一日陛下消了氣,他就能起複了。
如今可倒好,起複的旨意沒等着,等到了奪官去職的。
他忍着心痛,打點了來傳旨的小太監,問今兒這是怎麼回事,陛下怎麼忽然就罷免了他。
那小太監說完之後,前尚書左仆射氣得破口大罵,這是飛來橫禍啊!
該死的尚書令,自己腦子不清醒就算了,還要連累人!
這事兒,沒過多久就傳到了江詩熒耳邊。
秋雨幸災樂禍:“讓他攔着陛下立您為後,活該他吃了這教訓!還真當離了他,這朝廷就不行了不成?”
紅英則是有些納悶兒:“尚書令這舉動,和他以往的行事有些不符啊。”
“他這是老了。”江詩熒歎了口氣:“古來多少君王,年輕的時候銳意進取,老了就昏庸起來,多少臣子,年輕的時候一腔抱負,老了卻越發狹隘。”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有些低沉。
秋雨打趣道:“娘娘放心,咱們陛下指定會一直當個明君。”
江詩熒笑了笑,沒答話,隻在心裡默默說了句,但願吧。
···
四月底,江詩熒一出月子,尚服局那邊兒就送來了鳳袍讓她試穿。
江詩熒看着那鳳袍,語氣裡有些遲疑:“這一件,和先皇後的那一件,看起來頗有幾分不同。”
她這話,說得着實是有些保守了。
哪兒是頗有不同?這鳳袍的規制,幾乎處處都做了改動。
奢華貴氣之處,比先皇後那件超出了不知多少倍。
尚服女官的臉上都是讨好的笑意:“這都是陛下親自吩咐下來的,是陛下對您的心意呢!”
江詩熒抿了抿笑,沒說什麼。
她不知道的是,就為着這鳳袍的規制,前朝又鬧過了一場。
好幾個禦史言官,也不知是不是身後得了誰的指引,說江詩熒身為繼後,她的鳳袍規制應當比元後相差半籌才是,怎能遠遠超出呢?這不合規矩!
不等陸昭霖說什麼,這幾日才剛進入朝堂的靖王當場就回了他們一句:“規矩?哪兒來的如此規矩?大晉律裡頭還是宮規裡頭?本王怎麼沒見過?該不會是幾位大人自己編造的規矩吧?幾位大人好大的膽子啊,都能自個兒編造規矩然後按着帝後的頭讓人遵守了?”
靖王一開口,就如同機關連弩一般,不給人回話的機會。
好容易等他說完了,那幾個禦史差點兒都被打成了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
他們臉色漲得通紅,辯了好半晌,還是沒能辯過靖王。
他是陸昭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啊,打小兒被太後和皇帝捧在手心上寵着的,言官們說話時還有些顧忌,他可是什麼混不吝的話都能說出口的。
即便他當真有說得不當的地方,陸昭霖笑眯眯地來一句“靖王年紀還小,諸卿不要與他計較。”
禦史言官們還能怎麼辦?說不,我們偏要跟靖王計較不成?
不可能的!
一向在朝堂上以嘴皮子利索著稱的言官,綁到一起居然都吵不過靖王一個人。
陸昭霖高坐上首,看得心裡美滋滋的。
他心道,早知道小十這麼會說話,該早點兒讓他上朝來幫朕的忙的,其餘正事兒也用不上他,替朕吵架就很好!
若讓靖王知道他哥哥心裡在想什麼,十有八九眉毛一挑,替阿熒姐姐吵架他義不容辭,替親哥吵架嘛,那得看好處到不到位。
這是後話不提。
前朝的這一場風波,到底以言官們承認“臣等行事不當”告終。
這日的晚些時候,又有匠造司送了新制的皇後冠冕過來,讓江詩熒試戴,同時看一看還有沒有什麼地方要做改進的。
江詩熒看着這冠冕,覺得處處都很好。比之先皇後的那一頂,精緻有餘,大氣更甚。
非要找一個缺點,那就是戴在頭上實在太沉了,壓得人脖子像是要斷掉一樣。
幾日t後的封後大典上,江詩熒頭戴這頂沉重的冠冕,身着華麗尊貴的鳳袍,頂着烈日,頂着文武百官的注視,一步步走向陸昭霖的時候,心裡忍不住想,這冠冕沉一些也好,沉一些,就如同在提醒她——
她這封後之路看起來光芒萬丈,實則布滿荊棘。
她看似走得輕松,實則已經拼盡全力在抵擋四面八方向她湧來的壓力和惡意。
饒是如此,她也不會退後,隻會步步往前。
不多時,眼前已經隻剩最後一層台階。
踏上這層台階之後,她就要走到陸昭霖身側,與他并肩而立,受文武百官的跪拜大禮了。
江詩熒緩緩擡腳,穩穩地踩了上去。
她心裡清楚,這一步,不是終點,而是新的起點。
往後她要面對的,就不隻是後宮裡女人之間的争鋒鬥角。
而她,早已做好了準備。
···
這一晚,帝後二人自然是歇在了一處。
不是在甘泉宮,不是在景陽宮,而是在修葺一新的鳳儀宮。
一整日的儀式下來,兩人都累得夠嗆,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做旁的事情,隻相擁着說一說話。
忽然,江詩熒提了一句:“阿熒在想,是不是該大封後宮了?上次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