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又過了兩日,景陽宮正殿的書房裡。
江詩熒一筆一筆,靜氣凝神地抄寫今日的往生咒。
等抄完之後,她忽然想到什麼,問了一句:“今兒是不是十九了?”
秋雨先是一愣,然後點頭道:“是呢,已經四月十九了。”
江詩熒擱下筆,眼睛裡帶了一分期待。
算算日子,舅舅也該抵京了。
才剛從書房裡出來,就有小太監來傳話,說是姚公公來了。
她挑了挑眉,一個時辰前,姚興德才來傳過一次話,說陸昭霖晚上要來景陽宮用晚膳。
這才過去沒多久,怎麼又來了?
心裡閃過一個猜想,口中卻道:“請進來吧。”
一進門,姚興德就行了個禮:“奴才參見純妃娘娘。”
“姚公公免禮。”江詩熒道:“可是陛下有什麼吩咐?”
姚興德臉上堆笑:“陛下讓奴才來跟娘娘傳話,今晚怕是不能來景陽宮用膳了。”
“哦?”江詩熒擡眸看向他。
姚興德道:“是信武侯今日入京,陛下晚上要留信武侯在甘泉宮用膳。”
江詩熒唇邊噙了一抹笑意,點了點頭道:“這是正事。”
姚興德臉上笑開了花兒:“娘娘說的是。”
江詩熒又道:“信武侯回京了,想來陛下心中歡喜,晚膳時難免多飲幾杯。還請姚公公看顧着些,莫要讓陛下貪杯傷了身子。”
姚興德正色道:“奴才省得了,娘娘放心。”
信武侯未時初入的京,陸昭霖提前派了内監在城門外三十裡處等他。
等入京後,直接帶他去了禦賜的信武侯府。
申時末,宮裡派了人來侯府,接他進了宮。
甘泉宮前t殿。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安。”
陸昭霖高坐在上首,眉梢眼角都透露出他不錯的心情:“愛卿平身吧,賜座。”
“謝陛下。”信武侯擡頭謝恩,卻不從地上起來,而是再次叩首。
“愛卿緣何不起?”陸昭霖問道。
信武侯挺直上半身,道:“臣有罪?”
陸昭霖原本靠在椅背上,聞言,身子往前探了探,問:“愛卿何罪之有?”
信武侯道:“臣犯了欺君之罪。”
“哦?”陸昭霖的神色已經冷了下來。
就聽信武侯道:“衛輕舟并非臣的本名,臣的本名為周清緯,衛輕舟是臣的化名。”
陸昭霖的神色緩了緩,問道:“愛卿為何不用本名,而是用了化名?”
直到此時,他仍然稱呼“愛卿”二字。
信武侯道:“臣是為了躲避仇家追殺,怕露了本名,會被仇家發現。”
陸昭霖眼睛微微眯起,這些年,信武侯人在邊關,身在軍中,都不敢用自己的本名,可見他的仇家在朝中必是有着高官厚祿。
他問道:“你的仇家是?”
信武侯答道:“是原來的慶陽侯府,如今的慶陽伯府。”
陸昭霖單手扶額道:“此事,你細細說來。”
信武侯再次叩首之後,才開口道:“微臣本就是京城人士,家裡開了間镖局,名為滄海镖局。
十六年前,家父接了一個镖,護送母子兩個,到南邊兒的平江府。
那段日子镖局裡并不繁忙,平江府又是江南繁華之處。
家父索性帶了镖局裡的所有镖師,還有我們一家子,一同走了這趟镖。準備着等到了平江府後,在當地遊玩一些時日。
沒想到,出了京之後,才行了大半日,就遇上了一夥黑衣蒙面人。
他們功夫了得,絕非普通的劫道悍匪。
家父等人不敵,臣不慎墜入山崖下,卻正好落進江裡,被人救了起來。
臣傷好之後,曾悄悄潛回遇襲的地界,發現所有的痕迹都已經被人收拾幹淨。
臣悄悄入京,發現有人暗中盯着镖局和臣家中的宅子。
臣人單力薄,隻能改名換姓,離了京。
這些年來,臣一直派人暗中調查,終于找到了當年之事的罪魁禍首,正是慶陽伯府。”
等他說完之後,殿内陷入了沉寂之中。
過了好半晌,才聽陸昭霖問:“慶陽伯府,為何要劫镖?”
信武侯道:“臣也是這些年調查之後,才發現,當年镖局護送的母子二人,是當時的峘州刺史殷平光的外室,和那外室所出的兒子。”
陸昭霖眉頭微皺,看向姚興德:“換州刺史殷平光?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姚興德道:“十六年前,峘州科舉舞弊案,殷平光被先帝爺問斬了,一家子都沒留下。”
陸昭霖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科舉舞弊案,在曆朝曆代都是僅次于謀反的大案。
他原以為信武侯之事,不過是家族仇殺,卻不想,竟和十幾年前的科舉大案牽連到了一起?
他道:“你繼續說。”
信武侯道:“殷平光當年是作為科舉案的主犯被斬首,但是他的背後,還藏了人,就是如今的慶陽伯。
殷平光被牽扯到科舉案裡,知道不管他是主謀還是從犯,殷家一家子無論如何都好不了了。
但是他在京城還有一個外室,這外室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偏偏,這事兒被慶陽伯府拿住了。
殷平光要想保住這個兒子,就得替慶陽伯把主謀的鍋徹底背下。
但是殷平光死後,慶陽伯府仍然不放心,想着斬草除根。
臣一家子,還有镖局裡的那些镖師,就是城門失火,被殃及的池魚。”
陸昭霖的手指,在桌案上有規律地敲擊着。
片刻之後,就聽他問:“此事,你可有證據?”
信武侯道:“證據确鑿。”
陸昭霖吩咐道:“姚興德,你扶信武侯起來,賜座。”
“陛下?”信武侯看向他。
陸昭霖道:“改名換姓之事,非你之過,你的功勞卻是實打實的。朕如何會為了如此小事,就問罪于你?”
聞言,信武侯一個滿面胡子的英勇武将,愣是紅了眼眶。
他又叩了一次頭,那聲音,姚興德聽着都覺得頭痛。
就聽他道:“臣多謝陛下隆恩。陛下寬宏,臣願為陛下、為大晉粉身碎骨,肝腦塗地!”
說完,他才在姚興德的攙扶下起身。
陸昭霖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才道:“姚興德,讓武德司去慶陽伯府拿人,押入大理寺獄。”
他又看向信武侯:“愛卿的證據,盡管交給大理寺。等大理寺審完,朕絕不會輕饒慶陽伯府。”
信武侯聞言,又是雙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臣多謝陛下!”
剛剛他隻是紅了眼眶,如今卻是聲音裡帶了哭腔。
陸昭霖這次,親自起身走到殿中,将他扶了起來。
君臣執手相忘,陸昭霖笑道:“愛卿一個堂堂八尺男兒,又是骁勇的武将,怎麼還會哭鼻子的?”
信武侯言真意切:“臣感念陛下恩德,又欣喜于家中大仇即将得報,一時失态,請陛下恕罪。”
陸昭霖隻哈哈一笑:“愛卿真情流露,何罪之有?”
說完,他就吩咐姚興德,道:“讓人上好酒好菜,今晚,朕要和信武侯喝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