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兄弟。

　　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母親就是這般不停地強調。

　　“他們的大兒子是非常聰明的人。”少年靠在課桌邊，舒展開大長腿，自嘲地笑道，“我媽說，我直到兩歲都不會走路，不會說話，帶去醫院檢查，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他們聽了老家一個神婆的話，把意外逝去的長子的靈魂放進我的身體裡養着，我才開始像個正常的小孩一樣。

　　“聽他們說，我那位大哥從小聰穎，性格好長得好，學習優異，還彈得一手好鋼琴。

　　“如果不是因為他出車禍意外去世，我爸媽根本沒想過再要一個孩子。”

　　失去長子後，為了慰藉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妻子，男人提出再要一個孩子。

　　可是，第二個孩子并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少慰藉。

　　他看起來并不聰明，直到兩歲還不會說話。

　　他很少對他們笑，當然也很少哭。

　　後來的這個孩子似乎對他們夫妻并沒有多少感情和羁絆。

　　女人再也難以忍受。

　　她找到了一個神婆，祈求神婆讓她再看一眼死去的長子。

　　神婆見她誠心，交給她養魂的辦法。

　　女人欣喜若狂，回到家以後着手開始準備。

　　丈夫同樣驚喜，完全贊同妻子的做法。

　　他們夫妻總是很有默契，在複活長子這件事上也不例外。

　　年幼的幼子成了容器。

　　夫妻倆開始了養鬼的生活。

　　轉變也如他們所想那般到來。

　　把長子的魂魄養在幼子身體裡沒多久，幼子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漸漸長大。

　　他學習成績優異，鋼琴彈得和他哥哥一樣好。

　　神婆說，那是因為哥哥的靈魂在影響他。

　　“如果将兄長的魂取出，他就會變得一無是處。”神婆壓低聲音問那對中年夫妻，“你們也不想兒子再次變得愚笨蠢鈍上不得台面吧？”

　　他們當然不想如此。

　　神婆的話更加堅定了夫妻的決心。

　　必須養下去，讓大兒子活過來。

　　隻要大兒子活了，愚笨的小兒子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系呢？

　　他們并不關心他的死活。

　　隻有他自己，無論醒着還是沉睡都在經曆着最痛楚的折磨。

　　不管逃到哪裡，都刷不開緊跟着他的那個黑影。

　　他也試圖找人幫助自己。

　　隻是，找到的不是騙子，便是束手無策的旁觀者。

　　“我幫不了你。它在你身體裡的時間太久，如果強行剝離，你們一個會死，一個會魂飛魄散。”

　　他們這麼跟他說，紛紛搖着頭讓他認命。

　　可是，他還這麼年輕，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紀，怎麼甘心就這麼認命？

　　“我想了很多辦法，最後，選擇了沈學姐。”

　　接近沈念歆，取得信任，意味着有了進入沈知意視線的機會。

　　意味着，有了活下來的機會。

　　沈知意擡手阻止他繼續說。

　　“我知道了。”她說，“方便的話，我想去你家看看，可以嗎？”

　　她沒有直接拒絕幫忙，少年眼裡有了微弱的希望，随即又有些猶豫。

　　“……我父母不喜歡外人進我家。”

　　沈知意微笑道：“沒關系，他們會歡迎我的。”

　　陸時越看她。

　　這笑容，着實不像“沒關系”。

　　聽完了少年的故事，沈念歆心底那點怨氣消弭了。

　　她的本意是幫助他，這和他接近她的目的并不沖突。

　　如此，反而是好事。

　　小白菜抱着胳膊，手指來回摩挲着，喃喃：“這世上還有這麼可怕的爸媽啊？”

　　都是自己的孩子，怎麼能做到這麼偏心呢？

　　圈圈小聲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說不定都是他編的故事呢？”

　　小白菜道：“有道理。”

　　沈念歆道：“姐姐，我們現在去風廷家嗎？”

　　“我們去——”沈知意指了指自己和陸時越，看向她們，“你們仨，老老實實回家。”

　　“我也要去！”最先提出異議的是沈念歆。

　　她可憐兮兮地拉住沈知意的袖子，央求道：“姐，這件事我是牽頭人，你忍心把你可愛的妹妹拒之門外嗎？”

　　沈知意面無表情地扯出自己的袖子：“忍心。”

　　沈念歆：“……”

　　她給風廷使眼色。

　　風廷：“學姐……”

　　“我不會帶她去。”沈知意打斷男生的話，“她們三隻小菜雞，帶上都是累贅。”

　　在好姐妹期待的眼神中，沈念歆做最後的掙紮：“可是……”

　　“我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我無法分神保護你們。”沈知意道，“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在我手上出事，要我怎麼跟你們爸媽交代？”

　　“這麼危險的嗎？”小白菜弱弱地說道，“那、那我們不去了。”

　　圈圈也識趣地點頭：“我們回家吧。”

　　沈念歆雖然覺得好奇，但更不想給沈知意添麻煩。

　　“好吧，姐姐你們注意安全。”

　　“嗯，你們三個，早點回家。”沈知意道，“學校裡幽靈多，别待太晚。”

　　……

　　坐在車上，風廷遲疑地問道：“會很危險？”

　　“沒有。”沈知意道，“帶上她們會比較麻煩——你不是說你爸媽不喜歡外人進你家？”

　　風廷默默點頭。

　　隻不過，兩個外人和五個外人有什麼區别呢？

　　事實證明，還是有點區别的。

　　至少風家兩夫妻在見到沈知意和陸時越時，沒有立刻表現出抗拒。

　　女人盯着兩人看了兩眼，問風廷：“他們是什麼人？”

　　“你不認識我？”沈知意的語氣很嚣張，“你找神婆給你兒子養魂，說明是個接觸過玄學的人——你居然不認識我？”

　　聽她語氣高傲，女人的态度謙卑了些：“莫非是蕭家的大師？”

　　其實當初她想找蕭家的大師。

　　畢竟一分價錢一分貨。

　　蕭家人聲名在外，托他們辦事更安心。

　　隻是蕭家人沒那麼容易見到，她嘗試了幾次失敗後隻能更換委托目标。

　　“蕭家？呵。”沈知意道，“我姓沈。”

　　沈？

　　女人絞盡腦汁，沒想到哪個沈姓的大師。

　　她繼續客氣：“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說着，一把将風廷拉進屋。

　　低聲罵：“這麼晚才會來，我們都在等你吃晚飯！”

　　風廷不耐煩地甩開手：“我說了今天和朋友有約，不回來吃晚飯——誰讓你們等我了？”

　　女人怒：“你——”

　　“哎，别轉移話題啊。”沈知意道，“我是看到你兒子身上那東西，覺得驚訝，跟過來瞧瞧。”

　　一提風廷身上的東西，女人變了臉色。

　　“你想做什麼？！”她瞬間變成炸毛的母雞，擺出護崽的戰鬥姿勢，“我警告你别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