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鄭梓涵是什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在陳家姐妹花這裡會得到完全不一樣的答案。
陳絲絲說,那女生又蠢又傻,說話完全不過腦子,哦,還喜歡多管閑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陳悠悠說,梓涵是這個世界上她見過的最溫柔最開朗的姑娘,她樂于助人,積極向上,勇敢而無畏,就像散發着光芒溫暖每個人的小太陽。
……
陳悠悠認識鄭梓涵,是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
剛剛完成分班,膽小怯t懦的女生到了全新的環境,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哎,同學,借你的橡皮擦用一下。”前排的女生早早收拾好東西,回頭自來熟地和她打招呼。
她默默把橡皮擦遞給她。
“謝謝啊。”她爽朗地笑着,自我介紹,“我是鄭梓涵,之前是一班的,你叫什麼名字?”
不習慣和熱情的人相處,她低着頭整理書本,小聲道:“陳悠悠。”
“陳悠悠是吧?謝謝你的橡皮擦。”
……
鄭梓涵成了她的前排,女生學習成績優異,對待同學熱情大方,很快就和班上的同學打成一片。
是和她完全不一樣的人啊。
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呢。
每次女生和同學們說話時,她都會忍不住躲在課本後偷偷看她。
小心翼翼的觀察,小心翼翼的羨慕。
像她這樣的人,一定擁有幸福美好的家庭,擁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吧?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陰暗地想:如果她和她一樣,父母打罵,長姐欺壓,還能像現在這般開朗肆意嗎?
“哎,龅牙妹,上節課老師說的那個考點你做筆記了嗎?”
隔着一條走廊,胖乎乎的男生笑嘻嘻地踢了下她的桌子,找她借課堂筆記。
她低着頭,習慣了小聲說話:“沒有。”
她做了筆記,但是不想借給他。
“哎,問你話呢。”男生沒聽到,又重重踢了下她的桌子,“小龅牙,筆記借我抄一下呗。”
說完,似乎覺得這個外号很有趣,還嘻嘻笑了兩聲。
路過的同學也聽到了兩人的談話。
他們神色各異,小聲聊着天,裝作沒看到,卻又忍不住用餘光往她身上瞟。
各色的目光落在身上,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漠,可以無視旁人異樣的眼神,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鼻頭一酸。
鄭梓涵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教室。
她拎着新買的奶茶,走到嬉皮笑臉的男生面前,一腳踢在他椅子上,把男生吓了一跳。
“豬八戒,不會說話可以把嘴閉上。”
男生愣了愣,漲紅了臉罵道:“鄭梓涵你有病吧?”
“喲喲喲生氣啦?”她笑得沒心沒肺,“怎麼隻許你給别人取外号,不許别人給你取外号嗎?豬——八——戒?”
她拖長了音調,引得同學們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男生氣惱地紅了眼眶。
她斂了笑,把自己的筆記本扔過去:“愛抄不抄好吧,再讓我聽到你亂叫,我就給你取各種外号。”
那一刻,自認為隻是開玩笑的男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玩笑的惡意,從那次以後再也沒敢喊她龅牙妹。
“給你。”她把奶茶放在她桌子上,“謝謝你上次借我橡皮,請你喝奶茶。”
她搖頭說不用。
她堅持:“三分甜,特别好喝。”
“……”本來想拒絕的話,在擡頭看到女孩清澈的眸子後,改為了:“謝謝。”
莫名其妙的,她和鄭梓涵成了朋友。
有一個總是能活躍氣氛又極度護短的同學帶着,她也能逐漸融入班級,和周圍的人說上幾句話。
每次看到女孩的笑容,聽到她的聲音,她會覺得其實生活也沒有那麼糟糕。
如果沒有陳絲絲的話。
“來了來了,絲絲,她就是你妹妹?”
“天呐,絲絲,你妹妹和你一點也不像哎,你之前說你妹妹不好看我還不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說你們是親姐妹也沒人會信吧,你妹妹是不是抱養的呀哈哈哈哈。”
她站在校門口,低着頭,任由一群女生評頭論足。
早就習慣如此。
她隻需要沉默,隻需要忍耐,不停地告訴自己,這場羞辱很快就會結束。
至于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反抗……因為一旦反抗,等待她的就會是父母變本加厲的辱罵和毆打。
陳絲絲總有各種理由在爸媽面前告狀,而爸媽,也會無條件偏愛她。
“悠悠長得不好看就算了,性格也不如絲絲大方,早知道當初就不生二胎了。”
他們經常會發出這樣的感慨,即使她就在旁邊。
每每這個時候,陳絲絲都會瞟着她,笑得不懷好意。
早就習慣了。
不過被嘲笑幾句,有什麼關系呢?
她這麼想着,麻木地不發一言。
“悠悠!”熟悉的聲音叫着她的名字,鄭梓涵抱着厚厚一沓書走出校門,歡天喜地地跑到她身邊,“抱歉抱歉我來遲了,走,我知道附近有家水煮特别好吃。”
她嘻嘻哈哈地挽住她的胳膊,看向周圍的幾個高中生:“你們是——”
“我是悠悠的姐姐。”陳絲絲笑得溫柔,“你是悠悠的同學?”
“啊哈哈,是姐姐啊。”鄭梓涵點點頭,“姐姐你好,我是鄭梓涵,悠悠的前桌。”
沒等陳絲絲回話,她的目光在兩姐妹之間轉了一圈,笑道:“悠悠,你和你姐姐長得好像呀,特别是眼睛,都很漂亮呢!”
她和陳絲絲……長得像嗎?
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
她呆呆看向對面的姐姐,就看到女生溫柔的笑容僵在嘴邊,表情好似吞了蒼蠅一般難以形容。
“噗嗤。”幾個學姐坐看右看,邊看邊笑,“别說,眼睛是挺像的。”
陳絲絲努力維持的表情,在同學們的笑聲中,徹底龜裂。
她知道鄭梓涵說那句話沒有任何惡意,她真的隻是單純地想誇贊她的眼睛漂亮,隻是那種話落在陳絲絲的耳朵裡就成了某種挑釁和嘲笑。
接下來一個月,她遭到了來自高中部學姐學長們的特殊照顧。
那群陳絲絲的擁護者把她堵在廁所,剪碎她的衣服,往她身上潑冷水,在她臉上畫小醜,逼她頂着小醜臉做各種搞怪的表情,稍有反抗就會被拳打腳踢。
他們拍了照片,警告她不許告訴老師和家長,不然就把照片發給她的同學老師。
她變得沉默,不再和她同行,偶爾擠出的笑容也不再發自真心。
而她,她以為鄭梓涵的不幸是因為成了她的朋友。
隻要她疏遠她,那些圍繞着她的惡意就會消失。
然後,在某個下着雨的傍晚,她剛走出教室,就看到她從教學樓的天台墜落,年輕的身體如斷翼的蝴蝶,在她的腳邊開出了皿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