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娘沒想到自己幼時遇見的夫人和少年,竟是宴行止和他的母親。
原來她和宴行止真的在多年前便見過,想到那位夫人,她忙問道,“夫人她現在還好嗎?”
宴行止淡淡一笑,“她還在清河鎮。”
顧嬌娘聽後心中有些惋惜,當年她和孟氏回到柳宅沒多久,便舉家前往邺京,那之後即便回平陽府也隻是在柳宅,再也沒有去過清河鎮。
宴行止擡手輕輕揉了顧嬌娘的頭發,“送你的風筝可還在?”
顧嬌娘抿唇,微微搖頭。
宴行止歎息,“可惜了。”
那可是他人生第一次送人東西,竟然還不被珍惜。
顧嬌娘忙道,“風筝雖然被毀了,但手帕還在。”
她說的手帕是那位夫人為她擦淚的手帕,顧嬌娘感念夫人對她的照顧,所以一直珍藏着手帕。
宴行止并沒有覺得安慰,他啧了聲,“留着我娘的帕子,卻沒有留着我送的風筝,可見嬌娘幼時便讨厭我。”
顧嬌娘咕哝一聲,“誰讓你說我醜。”
“嗯?”宴行止似沒聽清。
顧嬌娘忙轉移話題,問道,“你是何時認出我的?”
宴行止唔了聲,笑着道,“今日說得太多,這個問題留到下一次。”
顧嬌娘嘴角一抽,想到夢中的前世,大概也可以猜出宴行止應該在除掉甯王前,便知道她就是當年被救的孩子,不然宴行止怎會為她舉辦葬禮?
“宴行止,謝謝你。”顧嬌娘深深望着宴行止,情不自禁道。
宴行止目光深了深,手掌緩緩向下撫着顧嬌娘的面頰,目光灼熱,聲音暗啞,“嬌娘莫要這麼看我。”
顧嬌娘眼睫微顫,移開視線。
“為何謝我?”宴行止穩下呼吸,輕聲問。
顧嬌娘自然不能說是謝他前世曾為她舉辦過葬禮,便低聲t道,“謝謝你多次救我。”
“日後若有機會,我也要謝謝夫人。”
宴行止神情一頓,深邃的目光暗了幾分。
“嬌娘,日後若是有機會見到我娘,可否替我照顧她幾日?”
顧嬌娘聽這話心中不安,她看着宴行止問,“那你呢?”
宴行止難得露出個調侃的表情,幽幽道,“方才還說要謝謝我娘,連照顧她幾日都不願?”
“當然不是。”顧嬌娘連忙道,她隻是覺得宴行止方才的話不對勁。
“她并不知道我如今的身份。”宴行止面上浮現一絲嘲弄,“更何況我如今的樣貌也早已不是以前模樣,即便我站在她面前,隻怕她也認不出我來。”
顧嬌娘聽着這些話,心中發疼,她想到幼年就那個小少年,面龐清秀,一雙墨汁似的黑瞳看人時發着光。
她不禁擡手撫摸着宴行止的眼睛,喃喃道,“這雙眼睛原本很漂亮,眼型有些長,眼尾稍稍向下……”
宴行止究竟經曆什麼樣的易容術,不僅樣貌改變,連一雙眼睛的形狀也徹底改變。
想着,顧嬌娘眼圈漸漸發紅,記憶中那個少年目光清亮,清秀的臉上總是笑盈盈的,有着少年獨有的清澈幹淨。
那時的蕭璃隻是蕭璃。
宴行止閉上眼睛,任憑顧嬌娘觸碰他的眼睛。
“連我自己都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更不記得眼睛長什麼樣。”宴行止說得輕松,甚至還帶着一絲笑意。
“換成别人的模樣,會難過吧。”顧嬌娘放下手,微微傾身抱住宴行止,将臉貼着他的兇膛,低聲問。
宴行止環住身前的人,唇角浮現一絲淡漠的笑,“一副皮囊罷了,我并不在意。”
他不覺得難過,隻是有些遺憾。
當初他被帶到蕭家那幾個老頭子面前時,還是少年模樣,沒多久,便被人改變臉骨面容,易容成另外一個人。
有時他也會好奇,原本的他會長成何種模樣?
顧嬌娘想到什麼,急忙擡頭道,“扁神醫曾為我娘恢複容貌,或許他也可以為你恢複原本的容貌。”
宴行止低頭看她,“嬌娘想看我原本模樣?”
顧嬌娘想了想,道,“我并不介意你的容貌,我隻是覺得人本該是原本的模樣。”
一個人的樣貌是人生的記憶,宴行止很早便變成另外一個人,即便宴行止不在意皮囊,心中總會有些遺憾吧?
宴行止心中某處似被輕輕撥動了一下,此時此刻,二人雖未說出心底的懷,卻奇異地似能感知到彼此的心。
他傾身低頭親了一下顧嬌娘的眉心,“好,我答應你,日後若有機會,我便尋扁鴻恢複容貌。”
身份被揭穿,顧嬌娘心中也松了口氣,這一晚她睡得格外安穩。
也許是太安穩了,她竟然又夢到了前世。
夢中宴行止讓人為她在甯王府舉辦葬禮,還将她葬在一片有花有草的風水寶地。
宴行止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看望她,他會親自為她掃墓除草,但他從來不說話。
夢中的時間仿若過得很快,顧嬌娘就那麼看着宴行止來了又走,每一次宴行止都會放一些她愛吃的點心。
她想一定是宴行止查了生前的事情,才會知道這些。
她蹲在墓碑前,靜靜看着宴行止望着墓碑的神情,這一次宴行止開口說話了。
“日後本王不能來為你掃墓,不過本王安排了其他人。”
顧嬌娘怔怔看着宴行止,問,“為何不能來?”
她知道宴行止聽不到她的聲音,可不知怎麼,宴行止突然轉頭朝她的方向看來。
二人隔空對視,卻都看不到彼此。
這時有風拂過,拂過面頰時輕輕揉揉的,像是一雙手撫摸着。
宴行止兀自搖了搖頭,暗道自己想多了,這座墓地是他親自挑選的,隻有一座墳,也不會有其他人來。
顧嬌娘輕撫着宴行止的臉,問,“你為什麼不能來?”
宴行止聽不到,也沒有回答,他此次待的時間最久,直至離開顧嬌娘也沒有聽到答案。
她就這樣以靈魂狀态等在墓碑前,夢中的時間好像停滞,顧嬌娘不知道等了多久,終于又有人來掃墓,但這一次換成了李冰。
李冰看上去瘦了許多,胡子拉碴得同現實中李冰完全不同。
李冰将祭奠的點心放在墓前,他跪下去突然被抑制不住地哽咽出聲。
“柳姑娘,若你地下有知,看在王爺将你風光大葬的份兒上,看到王爺請多陪陪王爺吧……”
顧嬌娘隻覺一顆心沉到谷底,她抓住李冰的衣袖問他,宴行止怎麼了。
可是李冰看不到顧嬌娘,更聽不到顧嬌娘的呐喊,他隻是一遍一遍請求顧嬌娘在地下陪着宴行止,因為宴行止是在太苦了。
顧嬌娘恍然倒地,宴行止死了?在她死後沒多久,宴行止也死了……
他是怎麼死的?誰殺了宴行止?
李冰抹了一把眼淚,許是心中憋了太久,喃喃道,“蕭家那幫豬狗不如的東西,竟恩将仇報,王爺您千算萬算,護住其他人,卻還是死在那些人手中,屬下如何能甘心忍下這份恨?”
顧嬌娘怔怔看着李冰,他口中的蕭家人,莫非就是蕭家那些族老?
所以蕭家人利用宴行止,卻沒有想過留下宴行止,他們要害宴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