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輕飄飄的一句話能捅破很多刻意忽略的事。
比如蔣煜做過許多幼稚且無聊,還花費了些精力和财力的事情,件件都是隻為了給周喜彌添亂而已。
可是不是僅僅為了添亂,這事隻有當事人門兒清。
“我沒想到你會以為我是在添亂。”蔣煜沉默許久後輕聲道,“雖然我做的種種看起來确實挺無厘頭,但我想,你不至于看不清?”
“你想要我看清什麼?”
周喜彌看着他一臉正經說這些話隻覺得好笑。
什麼叫她不至于看不清?
難不成她要像一個初入社會的單純小姑娘,抱着他的腰抽泣,說什麼我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是為了得到我,這些都是你愛我的證據,我簡直太感動了!
……
她都快三十了,還用這種思維模式思考會被當成大腦發育不完全的智障成年人。
她實在看不過男人自作深情的模樣,一直憋在心裡的話如雪崩般刹那坍塌墜下。
“蔣煜,你最好收起你那副被辜負的嘴臉,如果不是害怕你想多,以為我還有多麼惦記你,我早就列出一張缺點單子貼你腦門上了。”
沒了上司和下屬身份的阻礙,周喜彌猛地向前一步,點着還在一臉期待的蔣煜兇口,惡狠狠地質問他。
“蔣煜,你以為你很愛我嗎?”
這時蔣煜竟然輕輕點頭,伸手欲握住她的手。
她反應迅速啪的一下打開,緊接着語氣微冷地給了他回答。
“我告訴你,不是的。”
話頭一旦打開就沒那麼容易收住,零碎組織到一起的情感和語句如緩慢流淌而出的岩漿,一點一點地吞噬他們的過去。
“蔣煜,其實你就是一個自私愛面子的人,你并不愛我,你隻是不甘心,不甘心我在離開你以後沒有任何出格的行為,沒有找你哭哭啼啼,沒有非你不可的癡情模樣!”
周喜彌激動之餘還有閑心操心他聽不懂,多加了一個例子解釋。
“就像葉妍那樣。”
提到葉妍,蔣煜t僵硬在她身上良久的眸子緩慢轉動,盯着她因情緒激動漫上來的眸子裡的水霧,下意識想要解釋,卻又被她的話堵住。
“或者說,你是覺得像葉妍這麼優秀的人都會為你傷情,而我沒有,你覺得我沒給你面子,所以才一直想從我這裡找到你所丢失的面子。”
“不是的!”
蔣煜不擅長在感情問題上辯論,聽了一大通不想聽的話卻憋不出一句一針見皿反駁的話,隻會用最簡練的詞語重申己方的觀點。
他長臂一伸,将有夫之婦的男女距離準則丢到一旁,緊緊将眼前人圈在懷裡,有些驚慌失措地跟她說。
“我愛你!”
這個詞蔣煜貌似說得很少,但不是第一次跟她說。
她沒有把握其他人聽到他說這句話是什麼心理反應,有沒有歡喜或者詫異。
可她知道,在她這裡這隻是一句沉重的負擔和廢話。
“你沒有!”
她用盡力氣掙紮開他,滿臉通紅地沖着他戳破最後一層體面。
“你愛的周喜彌隻是不愛你的周喜彌!”
聞言,蔣煜高大的身形一頓,半邊身子站在細碎的雨幕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回答。
但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周喜彌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沒有旁的證據佐證,全憑她的經驗判斷。
貌似每次她對他熱情,融化,他就會對着她露出本來面目,将她微微露出柔軟的如蚌肉的心踩得一團亂。
而每次她刻意忽略他,把他當成一個平常的甲方來對待時,他又會格外舔,露出一副沒了她就會死的樣子。
次數多了,她也從一開始的不知所措,漸漸變得對他的種種情緒波動應付得遊刃有餘。
換過來的代價是,她對他不會再有什麼出格的情緒。
現在不再是一個人的她更是。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耐心解釋。
“蔣煜,你知道嗎?我的存在隻是你的一個感情載體,并不是我這個人。”
“有時候我看到你做的事,我不認為你是一個多大的總裁,更像一個表演欲望爆發的精神病人,而我。”周喜彌心累地指了指自己,自嘲道,“被迫成為了你這場深情戲的群演。”
一段關系有很多方法去剖析,周喜彌選擇了一種最顯而易見的方法。
蔣煜很久沒有說話了,周喜彌的呼吸漸漸平息下來,捋了捋因動作太大的碎發,緩緩道。
“蔣煜,你如果實在想表演,麻煩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你有很多錢,完全可以帶資進組。”
話說到這個份上,周喜彌不禁感歎自己真是善良。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能貼心地給蔣煜出主意。
真是個大好人。
“周喜彌。”
蔣煜突然出聲,聲帶似乎都沒做好準備,聽上去異常的嘶啞幹澀。
他緩緩擡頭,雙手插進口袋輕笑一聲,眸光中劃過一絲高高在上,輕蔑道。
“你既然那麼聰明,為什麼當初會像一個被趕出門的孤兒巴巴地來找我?為什麼不動動你的腦子想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法呢?”
每次都這樣。
如果再往前點,周喜彌估計還會被他這句話打擊到,但在現在,她已經學會了怎麼紮心窩地反駁。
“蔣煜,我說過你很有錢……”
“所以你承認你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蔣煜迫不及待打斷她,“那你在這裡說什麼表演論,往裡子看,我們不就是一種人嗎?”
“誰說的,萬一我比你更沒良心呢?”
看到蔣煜頓時凝滞的表情,殺敵五百自損一千的周喜彌堅強道。
“你不是說過嗎?我是一隻白眼狼,之前我還反駁,但現在我可以承認了。”
周喜彌叉着腰,理直氣壯道:“我就是白眼狼,怎麼了?”
這一句把蔣煜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思緒攪得一團糟。
“……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就是白眼狼。”周喜彌口齒清楚地回答他。
弄不明白她這是什麼套路的蔣煜有點慫了,反倒替她說話。
“其實你也不能這麼說自己,我也沒這個意思。”
“不,就是這樣的。”
周喜彌聳聳肩,皺起鼻子輕松道。
“在你替我處理完所有糟心事後,我是想走的,這你知道,所以你心裡也應該清楚如果不是你有錢,我這輩子都不會去找你。”
一切如他所願,她坐實了他ATM機的身份。
說完,她還更加白眼狼地添加了一句。
“蔣煜,依照你這樣的人品,你真應該慶幸你有錢。”
院子裡的雨沒有停下的趨勢,愈下愈大,匆忙出來沒有穿多少的周喜彌在腎上腺素褪去後感覺到冷,縮了縮脖子就想往家裡躲。
蔣煜穿着厚實的大衣,半邊身子已經被淋透了,頭發被飄雨染成一縷縷打結的黑色的毛絨球。
“蔣總。你現在很像一條喪家之犬,你知道嗎?”
周喜彌醞釀出自己算得上最惡毒的一句話,半點臉面都沒留,繼續道。
“不像我,我已經有家了。”
外面瓢潑大雨更大了,周喜彌看了一眼穿着體面但兩手空空,現在略顯狼狽的蔣煜沉默地回了家。
過了不到一分鐘,門又開了,一把傘從開了一條縫隙的門口擠出來,被挂在門把手上。
“傘送你了,以後不用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