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片和諧的殺青宴因為蔣煜的到來，顯得有些人不人鬼不鬼。

　　一群人一部分注意力在吃飯喝酒，另一部分的注意力則在不吃不喝，好像來殺青宴的目的是為了餓死自己的蔣煜身上。

　　蔣煜旁邊坐着的何導嘴皮子跟加了潤滑油似的，東扯西扯說個不停。

　　遠遠看去，那個說破天的架勢和唐僧隻差了一身袈裟，一旁人聽着都開始擔心他嘴皮子會不會磨破。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他們哪裡知道何導的内心有多煎熬。

　　何導知道蔣煜，周喜彌和許昀這三個人存在的微妙氣氛，他害怕一讓蔣煜的耳朵清淨，這位資方爸爸便有空想着沒事找事。

　　為了給這場殺青宴一個完美收尾，他隻能舍身取義，甯願将自己裝扮成全場最大的小醜，不停地扯些瑣碎事，其中還夾雜了一些極其隐晦的拍馬屁功夫哄蔣煜開心。

　　雖然看樣子他并沒有做到。

　　蔣煜坐在他身邊，眼皮半斂，睫毛在亮堂的燈光照耀下投出一片陰影，他把玩着一隻普通喝茶的杯子，沒有焦距的視線漂浮在杯壁上，唇線抿成一條平整的直線。

　　他無所謂地聽何導說個不停，雖然沒有皺眉頭或者喊停何導，但也很難讓人昧着良心說出他現在很開心這種鬼話。

　　何導一邊觀察一邊不敢停下嘴皮子，等說到實在沒話說了，需要潤潤嗓，他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邊說着吉祥話邊舉起酒杯朝蔣煜敬酒。

　　“蔣總，今天我們劇組能辦殺青宴離不開您。如果不是您這麼有眼光，選擇投資我們這一部小制作懸疑劇，我們發揮的空間也不會這麼大。不是我吹，這部劇是我拍得最酣暢淋漓！最蕩氣回腸！最……”

　　人聲鼎沸中，身邊人激情豪邁的演講掀不起蔣煜一絲波瀾，他虛化的視線從落座到現在，一直不自覺鎖定在周喜彌那桌。

　　那桌仿佛是誤入橘子而顯得格格不入的一片蒜瓣。

　　一片熱鬧中就它清清冷冷，除了兩個你來我往鬥嘴的一對男女，其餘人神情嚴肅，仿佛吃的不是殺青宴，而是危機四伏的鴻門宴。

　　蔣煜晃晃手中的茶杯，饒有興趣地觀望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無論何時，照片帶來的沖擊力遠遠比不過親眼目睹來得厲害。

　　周喜彌和許昀這對名正言順的小情侶礙于他的存在，聊天和行為收斂多了。

　　奇怪的是，他們雖然沒做什麼過于親密的動作，可僅僅一個交織的眼神，都能讓他嗅見，他從未見過的周喜彌散發出來的綿綿情意。

　　他不開心。

　　在他凝視兩人時，突然，許昀像察覺到什麼，斜眼朝他這邊望了一眼。

　　他忽的笑了，落下了手中的茶杯。

　　杯底扣在轉盤上發出清脆一聲，混在推杯換盞并不突出，但格外引人注意。

　　何導耳朵一動，後面源源不斷的恭維話梗在喉間，蔣煜瞥他一眼，摸了摸自己耳垂，眼神示意他。

　　“直接喝。”

　　何導爽快地幹了一杯又一杯。

　　另一桌的許昀見蔣煜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動作，他坐立難安，心中的焦躁溢于言表。

　　周喜彌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将他頭掰過來，不滿道。

　　“你看他幹嘛，他有我好看嗎？”

　　聽出她在刻意開玩笑，許昀勉強笑笑搖頭否定。

　　璀璨燈光下，她未施粉黛的臉在光影裡竟有些明滅不定，他不放心地牽住她的手，她摸摸他的臉頰，寬慰道。

　　“沒事的。”

　　這邊他們手剛牽上，那邊何導便像一隻喪屍，走一步歪兩步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小佛啊。”何導打了個酒嗝，壓低嗓子無可奈何道，“蔣總叫你過去敬他一杯。”

　　何導一臉酒色，誰看都是努力過了。

　　出于人道主義，周喜彌沉默了。

　　何寒按下起身的許昀t，開口替她擔下來：“她今天不方便，我過去敬蔣總一杯。”

　　蔣煜見來人是何寒也沒有惱色，神情愉悅地翹着二郎腿，十分正經地問何寒。

　　“你叫周喜彌？”

　　“不是，周喜彌今天不太方便喝酒，我是她經紀人。”

　　蔣煜哦了一聲，漸漸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輕聲跟他說。

　　“請滾。”

　　何寒端着杯子又回來了。

　　默默觀察蔣煜一舉一動的周喜彌心裡止不住突突。

　　她莫名察覺到蔣煜今天的狀态不太對，态度平淡地吓人，後面也沒為難他們，仿佛真是碰巧路過來吃頓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