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的包廂,琉璃水晶燈在頭頂散發着五彩的光芒,跳動着絢爛的色彩。
偌大的空間裡,回蕩着的是衆人高低不一的交談聲。
“市場就這麼大,新出幾個大項目還是那幾個老面孔,别說觀衆煩,我看着都有點煩了。”
“沒辦法,現在用新人風險系數太大了,很容易竹籃打水一場空,誰不想多賺錢。”
“更主要的是新人不太好控制,明明背調了一圈,小學大學社交網站都翻遍了,放出演員名單後突然爆出來一大波黑料。”
“這還好,如果是準備播出時爆出黑料,後續工作得砸一大筆換臉,戲份多的話更氣人,得投錢換人重拍。”
酒至半酣,一個新人為了炒熱場子唱歌助興,袁薇薇在歌聲中帶着沉默一晚的許昀向主位的女人走了過去。
“謝莉姐!”
袁薇薇拉着謝莉的手親昵道。
謝莉長年嚴肅的表情讓她看起來不怒自威,她眼角皮膚略微松弛,眉心間淺淺刻着川字紋,是非常典型的女強人形象。
事實上她确實是。
對于連眼熟都算不上的人,她冷臉将手抽出,擡眼欣賞桌前新人的婉轉歌喉。
有個新人被灌了十幾杯酒放開了,飯局剛開始時她跟在經紀人一臉尴尬,現在邊唱邊跳哄得一群桌上一群男人合不攏嘴。
被冷落的其餘新人神情各異,有幾個會來事的拉着身邊人聊天,生怕對方的視線離開自己一秒。
一桌子人,隻有她身邊沒被塞一個新人。
袁薇薇沒有一點丢面的感覺,她滿臉帶笑将許昀拉了出來。
“謝莉姐,我是薇薇啊,前不久這是我手下的一個新人叫許昀,我帶他過來敬您一杯酒。”
謝莉沒有理會。
袁薇薇掐了把許昀,許昀接過她手裡的那杯酒,走上前。
“謝莉姐。”
男生悅耳的聲音好聽到不該屬于這裡,開闊又溫柔,像她故鄉小村裡那條汩汩流過石闆的沁涼小溪。
她終于舍得賞旁邊人一個眼神。
其實她一進門便注意到這個清俊的少年,他的外表和氣質太亮眼了。
他穿着普普通通的白毛衣和牛仔褲,他的長相不太符合現在小姑娘所熱衷的粉頭油面的流量男偶像,他身上的少年氣幹淨純粹,眉目舒朗,一派正氣,看着非常舒服清爽。
氣質特殊文雅與這個場景格格不入,像一位活在新世紀的充滿書卷氣的民國美少男誤闖進酒氣肆濃的包廂。
可惜生錯了年代。
如果生在謝莉那個年代可以輕易紅遍大街小巷。
他的眸子像琉璃清純剔透,拿酒杯的手指修長,骨架偏細,手背上的皮膚薄薄的,淡青色皿管的脈絡微微因肌肉用力微微鼓起,沒有化妝的皮膚蓬勃自然,冷白色的皮膚細嫩到見不到毛孔。
她在遍地打醫美的娛樂圈一眼便能看出,他這樣的皮膚百分之五十是基因好,一半是長期地規律生活養出來的。
對比起來,陳恒靠醫美一針一針打出來的皮膚顯得有些滑稽。
想到最近陳恒跪在她腳邊一把鼻涕一把淚,苦苦哀求她的狼狽樣,謝莉心裡百般滋味。
曾當年,陳恒也是那麼清純的翩翩少年。
可偏偏把自己糟踐成了這副模樣。
她心裡郁結,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許昀一愣,随後笑了。
眉眼彎彎,笑得很好看,沒有谄媚而是自然友好的笑。
“許昀?”她問。
“是的。”
見謝莉主動問話袁薇薇像推銷産品似的,抓住許昀開始介紹:“謝莉姐,他今年二十五歲,演過幾部網劇,雖然不是科班但學得很快,播出的成績尚可,就是缺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喝一杯酒就像從我這換一部劇?”
謝莉好笑道。
“沒有沒有,我沒這個意思,是我冒進了,我罰三杯酒給您賠罪。”
袁薇薇也是着急了,謝莉一般看中了人才會主動開口說話,她之前喝了一圈心急便口不擇言。
謝莉忽略她,偏頭問許昀。
“你二十五歲?t”
“是的。”
“不像,看着才二十出頭。”
“謝謝莉姐,我也希望我才二十出頭。”
前面的新人恰在這時候一曲結束,她的視線從他身上挪開,拿起手包起身。
“跟我走。”
謝莉對他說。
場子剛剛炒熱,周邊一群人顯然聽到了她的話,别有深意的眼神從四面八方不帶掩飾投射過來。
許昀側開身,手往門口擡擡:“謝莉姐請。”
謝莉和他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車内隻有兩個人,謝莉沒喝多少,精神卻很疲憊,她坐在駕駛位上閉着眼休息。
年過半百的她除了工作上的事從未這麼心累過。
為了陳恒的事。
她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笑她,有些難聽的居然還傳到她耳朵裡,說她是一個綠帽癖好者,不養小白臉養老白臉。
同是高層,那一群男人比她玩得開也玩得花。
比如之前包廂内的那個新人,她要是帶着一張撲克臉繼續呆下去那群男人反倒玩不開了,于是她貼心離開,給他們讓出随意發揮的場地。
還順手帶走了許昀。
那一桌玩女人的有,玩男人的也不少。
觥籌交錯間她注意到很多人視線都會在許昀停留一會。
很肮髒龌龊。
這就是男女之間的不同。
身處同一個位置,擁有同樣的權力,男人看到漂亮的會想破壞,而女人則是想好好保護。
“謝莉姐。”
沉寂許久後,許昀突然叫她。
“嗯?”
“要不要開開窗透透氣。”
她睜開眼問:“你不緊張?”
“緊張什麼?”
她略帶譏笑:“二十五歲不适合裝純了。”
許昀也笑,他說。
“我是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謝莉姐。”
二十五歲年輕體壯的男人和一個快半百的女人在一輛車内。
确實輪不到二十五歲的男人害怕。
“你挺有意思的。”
許昀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他問:“謝莉姐,你剛剛一直沒吃東西,需不需要我買點吃的過來墊墊。”
謝莉聽他這話心頭一跳,扭頭略微驚訝的盯着他。
從豺狼虎豹中厮殺出來的她是一個對男人視線很敏感的人,但今天一整晚都沒注意到許昀在看她。
謝莉吞了吞口水,她半開玩笑道:“我想吃你。”
“那陳恒呢。”
許昀面色平靜。
謝莉煩躁地皺緊眉頭,不知道是不是生理結構的原因,她的工作能力比那群男人出色得多,但她有一個緻命的缺點。
仍然保留着女性獨有的專情和長情。
哪怕陳恒做了這麼多混賬事,她還是舍不得放棄他。
她歎了一口氣,嚴絲合縫的堅硬外殼像被突然剝開,她輕聲問同是男人的許昀。
“你怎麼想的?”
“謝莉姐指得是哪件事?”
“我和陳恒。”
“他不是良人。”
許昀回答得很快。
“我不要求他是一個良人。”
謝莉回答得也很快。
她這把年紀又不需要談情說愛,要什麼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