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的大多數人不同,周喜彌是思想上的侏儒,行動上的巨人。
快六年前的冬天,周喜彌腦子裡還在思考自己有沒有别的路,身體就已經到了天華集團大樓。
她起得早,到大樓門口時,早起上班族正在呼呼往樓裡進,在一群冬天依舊美麗動人的白領中,她穿着被蔣煜吐槽過無數遍的黑色羽絨服,傻乎乎地混了進去。
光鮮亮麗的花團裡,她一坨行走的飯團格外顯眼,前台見她左顧右盼,滿眼迷茫地樣立馬分辨出她是外來人員,踩着小高跟就過來了。
“你好,請問是在找人嗎?”
前台小姐姐言笑晏晏,她有些局促地摸着自己的拉鍊,硬着頭皮道。
“我找蔣煜。”
一來就大放厥詞找大老闆,還直呼大名,前台小姐姐笑容一僵,清了清嗓子:“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她搖頭,“但可以麻煩你聯系一下他嗎?我找他有事。”
沒有預約,直呼大名,沒有聯系方式還找蔣總有事。
前台想了又想,隻能将兩人關系确定在某些不能言說,時間控制在一晚上的桃花上。
可眼前這個小姑娘穿着打扮非常樸素,除了一張臉能和她的聯想湊到一塊,其他的壓根搭不上邊。
前台大腦飛速運轉,和顔悅色道。
“小朋友,我們蔣總很忙的,沒有預約的話我不好幫你聯系哦。”
前台姐姐雖對着她笑,但話裡的拒絕之意很明顯,她低下頭不再說話。
這個時候她還在掙紮。
她又想趁這個機會說服自己認命,老老實實打工賺錢。
可另一方面,她也知道打工是賺不了幾個錢的,如大山般的債哪是她一朝一夕還得完的。
前台見她仍停留在原地多問了一句:“小朋友,你是蔣總的朋友還是妹妹呀?”
朋友還是妹妹?
周喜彌模棱兩可道:“我叫周喜彌,今年十九歲,蔣煜請我喝過兩瓶水,是他跟我說如果有事可以來這裡找他。”
邂逅?
前台怕斬了自家老闆未盛開的桃花,又問:“您沒有預約的話,哪有蔣總的名片嗎?”
周喜彌想起被她揉爛扔到垃圾桶的名片,苦笑道:“我扔掉了。”
“啊?”
前台對這個字字句句聽起來詭計多端,表現又十分純淨的女孩子摸不清底細,猶猶豫豫确認一遍名字後,暈頭暈腦回到前台。
目送前台謹慎的背影,周喜彌突然想起來,那晚蔣煜貌似沒有問她名字。
她沖了上去,補充一句:“我和蔣煜是在榆和飯店和酒吧一條街中間的巷子認識的,你可以告訴他,他應該記得。”
前台本想随便打個電話敷衍一下,聽到來人将地點說得清楚,敷衍的心思又動搖了。
蔣煜脾氣雷厲風行,還有點陰晴不定,前台也不敢随便打電話,怕一個怠慢或者烏龍就讓自己丢掉工作。
這年頭能找到一個工作不容易,她很珍惜。
周喜彌站在她面前目光灼灼,仿佛不看到她打電話就不走。
她一個掉頭又跟同事商量一下,最後石頭剪刀布,輸了之後鼓起勇氣撥出電話。
蔣煜昨晚又一次宿醉,一大早坐在辦公室還在頭疼,聽到電話聲三叉神經痛個不停。
前台的聲音甜美悅耳,但内容亂成了一鍋粥。
什麼有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叫周喜彌?什麼榆和飯店和酒吧一條街?什麼阿貓阿狗都來找他?
他不陰不陽點評一句自己去财務處領工資,然後挂斷電話。
挂完電話自己又念叨一遍。
“十九歲的周喜彌。”
周喜彌呆在一旁看她動作,眼睜睜看着前台的臉色逐漸從紅潤變得蒼白,挂斷電話那一刻變成了灰白。
“周小姐,蔣總說自己不認識你,您可以走了。”
前台臉色郁郁,毫無靈魂地朝她揮了揮手。
周喜彌望了眼電梯口,心頭莫名松了一口氣,她沒邁出去兩步身後的電話響了。
她走出去一個腳印,身後電話就響一聲。
“周小姐!”前台叫住她。
她頓住,卻遲遲不敢轉身,直到前台踩着小高跟跑到她面前喜形于色道。
“不好意思,周小姐,剛剛我誤會了,蔣總現在叫您上去呢。”
周喜彌搓了搓手,隻感覺身後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将她收攏在手心,隐隐約約意識到了自己漸漸成型的未來。
——
仲夏。
一個适合不怕熱的年輕人在音樂節瘋狂,去海邊沖浪的季節,除此以外做什麼都有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
沒想到孟朗還趕上了一場婚禮。
一場蔣煜母親二婚的婚禮。
他收到請帖時第一反應是驚訝。
驚訝的不是許婉阿姨二婚,驚訝的是許婉阿姨專門給他們家發了請帖。
他看了看地點——榆和飯店,便能判斷出這場婚禮規模不大,大概率隻邀請一些至親好友,他有些意外自己在許婉阿姨心中的分量。
“……事情就是這樣,我就說許婉阿姨從小疼我,她二婚還給我發了請帖呢,婚禮那天你坐我車還是我坐你車?”
蔣煜默了默,淡淡道:“你一天天是有多閑?”
“這不是體現我倆的兄弟情嗎?”孟朗吊兒郎當坐在他辦公桌前,開玩笑道,“你不和我一起去,該不會是你這個好大兒要去給許婉阿姨做婚禮花童?”
蔣煜睨他一眼,頗有些不耐煩:“我沒空。”
“阿姨二婚你都不去?再說了,做花童多浪漫,我小時候做過,可好玩了,你現在出落的落落大方,拿着戒指盒送給你母親,多拉風啊!”孟朗繪聲繪色地給他描繪婚禮場景,隻差把他直接綁到婚禮現場做花童。
“你有病吧。”
見蔣煜一臉冰冷,孟朗收起架勢,說話方式放柔道:“來嘛,人多難得做自己母親的花童,可能一輩子就那麼一次,何必那麼固執呢?”
孟朗見他始終不為所動,不想一個人去婚禮的孟朗打了針猛劑。
“你為什麼這麼排斥啊?”孟朗湊過去,“不會阿姨沒有給你請帖吧?”
蔣煜一個文件夾将他拍開,眼神逐漸變得嚴肅,語氣倏地如墜到冰窟般冷。
“你媽二婚,你會去湊熱鬧?”
“會啊,那畢竟是我媽。”孟朗無所謂道。
孟朗完全不覺得這是件什麼大事,自己母親結婚和離婚都無所謂,隻要她自己覺得幸福就行。
無論怎麼樣,他是她兒子這是一個既定的事實,他媽又對他好,參加個二婚婚禮算不上什麼大事。
“所以去不去?”孟朗又問。
蔣煜合起文件夾,毫無感情地掃他一眼,突然咧開嘴朝他笑。
“你如果想留在這裡,跟我繼續這個話題聊天的話可以,但在那之前,我們先聊聊你和葉妍那通電話。”
孟朗舔了舔後槽牙,沖他無奈地點點頭,随後利落地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