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喜彌從蔣煜那搬出後第一次見到他。
隔了差不多半年,蔣煜看上去和分離那夜沒什麼變化。
他隻是瘦了些,一身黑西裝簡約低調,照舊在外冷着一張臉,就連看向她的眼神都跟那晚一模一樣。
一樣的熱切,一樣的充滿興味。
她像被槍戰遊戲裡的紅外瞄準器牢牢鎖在中心點。
不止是她。
一旁的柳依依顯然沒想到蔣煜會出現在這,呆愣一瞬後,眼神略顯焦躁地在兩人之間不斷徘徊,似乎在懷疑兩人是不是私底下又重新勾搭上了。
其餘人對他們三個之間的“愛恨情仇”略有了解。
蔣煜一出場,他們吃瓜的眼神隐晦又急切。
他們既害怕被蔣煜發現,又害怕錯過這個當場吃瓜的珍貴機會,翻來翻去的眼皮忙個不停,就差把觀衆扇感冒了。
周喜彌不想當任人取笑的熱鬧中的一員。
她很快斂下視線,借着放道具的走位繞到了一邊,将柳依依換到了她的位置。
她本人則躲到配角團裡,緊緊閉着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蔣煜面色沉沉,握着主持人遞過來的話筒,手指修長緊繃,嘴抿着一條線,似乎也沒想開麥說話。
直播彈幕在他出場時,迎來了本場見面會的最後一波活躍。
“這是我的天選老公,不接受任何人反駁。”
“好帥啊蔣總,主持人快幫我問問微信号,我有一筆長久生意要跟他好好談談。”
“你們真不要臉,我老公是你們随便喊的嗎?”
“好無助,有一種老公在屏幕裡卻扣不出來的無力感,誰來救救我?”
主持人挑出幾條還算上得了台面的評論,原本想着讀出來活躍活躍驟冷的氣氛。
他笑着讀完幾條,蔣煜仍一臉沉寂。
仿佛他剛剛說的一大通話全是放屁,主持人恭維沒成功,場子倏然冷了下來。
周喜彌最容易替人感到尴尬。
聽到主持人接連幾句話場面話都沒弄調動蔣煜的情緒,她藏匿在高跟鞋裡的腳趾緊緊抓地,恨不得扣出一條地下通道方便她迅速逃走。
蔣煜這人随心所欲慣了。
起碼她那幾年從未見過蔣煜配合别人的樣子,向來隻有别人去想方設法配合他,沒有他屈尊配合他人的道理。
周喜彌默默為主持人捏了把汗。
主持人抹了抹額角滲出的汗,堅強地繼續客套。
“蔣總,你對這些非常有趣的評論怎麼看呢?”
蔣煜:“我不愛看評論。”
……
氣氛僵硬到媒體的快門聲都慢了幾拍。
主持人深吸一口氣,拿出一個合格主持人的基本職業素養替他找補道。
“天哪!我和蔣總唯一一個共同點終于出現了,我看電視劇的時候也不愛看彈幕,更想享受劇情。”
話音未落,蔣煜莫名冷哼一聲。
雖然沒有對着話筒,但遠在山頂的觀衆都能看出來他毫不掩飾的嘲諷之意。
柳依依早已習慣蔣煜這副模樣,她樂呵呵道。
“要不我們還是請蔣總聊聊《晏菲傳》吧,說說對我們這部劇的一個小小的寄望。”
“對對對。”主持人汗顔,“蔣總作為出品人說說對《晏菲傳》的期待吧。”
蔣煜沉思了會:“收視率全國第一。”
他這麼說很合理。
哪個出品人不希望自己的劇能夠大爆,賺大錢。
柳依依聽了,歪頭甜笑:“蔣總一這麼說,我們身上的擔子突然變得好重啊。”
蔣煜眉頭一擰,盯着她的眼神冰冷,語氣略帶責備道。
“我是要賺錢的。”
當今社會經濟全面下滑,仇富的隻多不少,資本想要賺錢都得說點客套話,很少有明晃晃給人帶來直接壓迫感的資本方,還大大方方地出現在鏡頭下。
他貌似一點都不在乎韭菜的命也是命。
這難道不會被罵死嗎?
周喜彌偷瞄台側的大屏幕,上面的評論如她所料不斷刷新翻滾,熱度不斷往上漲,實時觀看的人數一度達到驚人的二十萬。
不過評論區畫風與她所想完全相反。
“不玩虛假那一套的資本爸爸很少見了,我直接大愛特愛。”
“老公三句話帥翻我三次,麻煩主持人多提問幾句,謝謝!”
“蔣總聲音好好聽啊!能讓他錄一個起床鈴嗎?拜托拜托!”
有極度的仇富就會有極度的媚富。
蔣煜外形條件挑不出錯,身家窮得隻剩錢,還是萬千少女至死都愛的霸道總裁類型,再加上娛樂圈男明星外貌越來越差,身高越來越矮,文化程度越來越低。
觀衆猛地碰上蔣煜這個大衆刻闆印象的高富帥,确實很難不心動。
周喜彌思考了一番,漸漸說服了自己接受評論區異常的畫風。
“我們也很榮幸能給蔣總打工賺錢,你說對吧?”
柳依依扭頭看向摸魚的周喜彌,笑嘻嘻道:“小佛姐。”
沒有準備好說辭的周喜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舉起話筒的手微微顫抖,一時慌張到差點維持不了表情管理。
蔣煜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嘴角微微上翹,心裡像是刮起一陣微風,蕩起了一層層惡趣味的漣漪。
從看到她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遠離,他的心緒便不滿到了極緻。
他扪心自問對周喜彌沒有過虧欠。
他們分開的方式很體面,後續他也沒有刻意為難過她,隻是收回了一些本就因看他面子而給她的資源。
明明他什麼都沒做,可為什麼她一看到他,便露出一副躲避豺狼餓虎的表情?
他很可怕嗎?
蔣煜故意從齒間擠出來幾個字,咬着頗有意味的尾音喚她。
“是嗎?小佛姐?”
短短五個字,激起了許多人看熱鬧的激動因子,特别是坐在前排的孟朗。
他興奮的像隻上蹿下跳的猴子,恨不得搬起椅子坐到台上近距離觀看。
周喜彌隻覺得耳朵裡仿佛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虱子,它們組成整整齊齊的大軍,隻需一聲令下,它們便立刻出發侵蝕她的大腦。
害得她有那麼一瞬間大腦一陣空白,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于是她硬生生舉着話筒,在無數正在運作的鏡頭下啞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