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奧孤傲的性格貫穿了他的一生。
他在遺囑上特意囑咐了不需要辦葬禮,也不需要烏泱泱來一大片人,人太多他會感到尴尬的,舉行一場簡單平淡的告别儀式就行。
因為是在國外逝世,告别儀式的日期是九月二十七号,地點是白禮市殡儀館三号廳。
以上信息是周喜彌從何寒嘴裡所得知的。
蔣煜回來的第二天又出去了一趟,回來時送給她一部新手機,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證以後不會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他說的時候面不改色的跟她對視,眼裡看不出來什麼過多,會讓人胡思亂想的情緒,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雖然說不上來哪裡蹊跷,但周喜彌依舊覺得蹊跷。
為什麼蔣煜态度轉變如此之快?
不要告訴她是張奧的死觸動了蔣煜柔軟的内心,讓他感受到了生命的重要性,所以才允許她踏出這棟别墅,與别人适當地接觸,珍惜身邊每一份來之不易的緣分。
這有點牽強。
周喜彌不信。
她站在原地猶豫半晌都沒敢接過手機,瞪着一雙還沒徹底消腫的雙眼,反複打量他。
蔣煜那天穿的是便服,頭發沒有怎麼打理,劉海柔順地放了下來擋住了他一大半眼睛,身體閑适地靠在門闆上,見她半天不應答,懶散道。
“看我這麼久幹嘛?感動了?”
這就有點語言霸淩了。
周喜彌抿着嘴輕聲道謝,伸手打算接過手機。
不管蔣煜的動機是什麼,起碼她有了手機能跟外界聯系,這總比天天悶在别墅裡跟蔣煜大眼瞪小眼強。
在她伸手過去時,蔣煜手腕微微往上揚,手機飄到她眼前讨人厭地晃晃,然後便收進他自己的褲兜裡了。
“快吃午飯了,帶着卡下來。”
說完,蔣煜邁開步子往樓下走,走到樓梯間不放心地回頭催她。
“五分鐘,晚了就沒了。”
周喜彌立刻拔腿跟上跟在他身後到了客廳。
客廳裡的電視沒有關,電影頁面和昨晚一樣灰成一杯芝麻糊,張奧的臉占了一大半頁面,關于他生平所受過的榮譽的簡介密密麻麻擠在上面,文字間無一不透露着可惜兩個字。
薛阿姨還在廚房做飯,枸杞雞湯的濃郁香味一陣陣飄過來,周喜彌聞着,早晨沒能爬起來吃早餐的肚子咕咕作響,在距離稱不上遠的兩人之間格外明顯。
蔣煜腳步一頓,回身瞄了一眼她的肚子,沉默着遞給她手機,帶着一句聽不出來是不是嘲諷的活該。
被莫名罵了一頓的周喜彌沒怎麼介意,走到茶幾旁給手機插卡,開機,打開微信。
在她“消失”的這段時間,找她最多的是何寒,每天給她打一個電話,發一條微信,跟打卡似的。
其次是韓穎,時不時給她打電話和發微信,像一個她在網上結識,時不時亮起頭像刷個存在感的異地網友。
最少的當屬許昀。
許昀隻在她消失那天撥了幾個電話,後面再也沒跟她聯系過,微信沒發過一條。
看起來比她消失得還要徹底。
周喜彌原本的計劃是先跟他們一一報個平安,再商量後面的事,可現在她的腦子裡旺盛地冒着一簇簇無名火,燒得她腦袋有點無力思考,滿腦子隻想拉許昀過來吵架。
有時候女人的生氣點很奇怪。
比如現在的周喜彌,她已經完全把理性抛到腦後,至于能不能出去,能不能跟蔣煜撇清關系,這些重中之重,應該優先排到頭層的事情她統統不在乎。
她隻想跟許昀大吵一架,好好掰扯掰扯這些不發消息的破事。
之前在一個劇組,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還要天天發微信,現在快小一個月沒見面了,一條微信都不給她發!
那他這一個月在幹嘛?
祈禱嗎?
許昀可以不為她做任何事情,但為什麼不聯系她?
發一條微信,打一個電話很難嗎?
還是流量很貴?
周喜彌翻着手機,臉色越變越嚴肅,最後竟有隐隐發藍的趨勢。
她的這一切表情變化,坐在沙發另一端的蔣煜盡收眼底。
“周喜彌?”
周喜彌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将手機熄屏,回頭看他。
“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微信。”她誠實回答。
蔣煜神情奇怪,打量的眼神劃過她手機又不說話了,視線重新放到電視屏幕上。
他的行為很奇怪,但周喜彌習慣了她的欲言又止和各種奇怪的行為,也沒當回事。
有了蔣煜這一打岔,周喜彌倒是想起來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她重新打開手機,屏幕上方彈出一條灰色消息框,内容是著名文藝片導演張奧患癌去世,電影人紛紛表示惋惜。
周喜彌淺淺掃過,大拇指往右一滑,将新聞滑出了自己視線。
說實話。
她對于張奧的死并沒有很悲傷。
他們滿打滿算的聯系除了那通透漏給她八卦的電話,就隻有三人潦草的一次會面。
那次見面的主角還是何寒和他,根本沒有她什麼事,她對張奧的情誼怎麼構建得起來呢?
但她也不是冷冰冰的一塊石頭。
面對一個生命沒有預告的逝去,她内心不可能完全沒有觸動。
可也僅僅停在觸動那裡罷了。
她之所以那麼悲傷,眼淚一直掉到蔣煜進門,甚至情緒失控撲倒蔣煜懷裡。
這些行動的根本原因是她終于找到了出門的借口。
不誇張點怎麼能讓蔣煜答應?
而且,周喜彌從心裡笃定何寒一定會出現在張奧的告别儀式上。
雖然張奧和何寒有奪女朋友之仇,但斯人已逝,況且兩人都活着的時候還能出來一起約着吃飯,死了不可能不去露面。
在蔣煜違法軟禁她期間,她很有可能隻有一次機會能見到何寒,那麼隻要她有機會見到何寒,就有辦法跟他商量後續解決辦法。
周喜彌計劃着一切時,沒想到蔣煜會網開一面賠了她一個新手機,讓她能時隔小一月重新接觸現代科技。
至于許昀。
周喜彌咬着後槽牙。
哼!
既然他這麼長時間不理她,那她也不理他算了。
她的大拇指賭氣地越過許昀的号碼,撥通了何寒的電話。
何寒和手機就像是一對世界上最好磕的CP,他們時時刻刻黏在一起,有何寒的地方就有他的手機,有何寒手機的地方就有何寒,他基本沒有不秒接電話,不秒回消息的時候,所以聯系他會很方便,幾乎不用擔心聯系不到。
和某些沒有工作,也不知道一天天在幹些什麼,連條微信都舍不得發的人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
何寒接通時,周喜彌還撅着嘴,滿臉不高興,連帶打招呼的聲音也怏怏的。
電話對面聽到聲音一頓,接着言簡意赅地問她找他有什麼事?
語氣平淡疏離,仿佛早就習慣了她的突然消失和出現,一點都不驚訝她的突然聯系。
可他明明天天給她打電話,一天都沒斷過,昨天還在給她發消息。
如果微信有火花的話,她和何寒一定有一輛最大的巨輪用來彰顯他們間濃厚的同事情,但為什麼真正聯系了又這麼冷淡?
周喜彌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