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傅玖一愣,聽江氏道清原委後,才知道他昏睡時發生了這麼多事。
江氏見兒子還活着,大喜之下,怒氣卻未消,她瞪着程令儀,眼中竟有幾分深深的懼意。
“玖兒,她說給你吃的是補藥,可世上哪有這般吓人的補藥?說不定就是想害你,咱們家可萬萬不敢留着她了,還是寫下休書,快些叫她走吧!”
程令儀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聽到江氏這麼說,驟然變了臉色。
“娘!”她叫得順口,“我怎麼會害相公?”
“我是把銀簪子當了,才有錢給相公買的補藥,我這可是好意,誰料那郎中竟是個騙子,我也是被騙了……不信你們看,這裡還有當票!”
說着她從身上翻出一張已經被泡濕的當票,拿給兩人看。
程令儀心中歎了一口氣,不是她非得賴在傅家,而是一旦被休,她根本無處可去。
三個月前,t在府城讀書的傅玖,回家路上被強盜打劫,那強盜見他身上沒有什麼财物,竟把他打得半死,在雨裡泡了一夜才被人發現送去醫治。
那會兒是冬末,傅玖外傷内感,還斷了一條腿,纏綿病榻一個多月都沒能下地,險些救不過來。
他幾度垂危,江氏便想到給兒子沖喜,一咬牙借了十兩銀子,将鄰村的程令儀娶回了家,她過門後,傅玖竟也真的慢慢好轉起來。
然而,原身娘家明明不窮,還是村中富戶,卻隻為了十兩銀子就把閨女賣了,連嫁妝都沒給,程令儀手上唯一的财物,便是那根銀簪子。
甚至程家嫁女之後竟然舉家搬遷,原身回娘家時見家裡搬空,才知道程家不要她了。
一旦被夫家休棄,娘家又不要她,她連戶籍都上不了。
而沒有戶籍她便寸步難行,更别提掙錢養活自己,等待她的下場,要麼青燈古佛了此一生,要麼走投無路自行了斷……
所以,她不能被休,在沒有實力獨自謀生之前,她得先留在傅家!
江氏看了當票,心裡卻仍是有些狐疑,“誰知道你到底買的是補藥還是毒藥!”
“自然是補藥!”
程令儀言辭懇切,一張肥臉上滿是真誠。
“相公現在好好兒的,若那真是毒藥,他還能醒過來嗎?再說殺人可是要償命的,我害自己相公做什麼,不想活了麼?”
“我過門後沒盡到做媳婦的本分,是我的錯,可我見相公一日日好起來,便也真心想跟他好好過日子的,你們真的誤會我了!”
江氏見她這般,心裡不由有些動搖,“果真這樣?”
“真得不能再真了!”
程令儀信誓旦旦,反正害人的是原身,不是她,她是換了芯兒的。
江氏猶豫了,她本就是一副柔善心腸,不然也不會縱容媳婦在自家作威作福。
先前她被殺子之恨沖昏了頭腦,一心想叫程令儀償命,可現下見到兒子沒事,又聽得她這番解釋,倒是有些狠不下心了。
程令儀趁熱打鐵,挽上江氏的胳膊。
“娘,你娶我回來是沖喜,相公才剛有好轉,若把我休了,他身子又不好了怎麼辦?”
這也是江氏最擔心的,兒子好不容易慢慢康複了,她可不想兒子再次病倒。
“玖兒,依你看呢……”
傅玖面色蒼白,看上去十分虛弱,他俊美的臉龐上沒什麼情緒,一直阖眼斜靠在床頭,似乎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
聽到江氏喚他,才側頭淡淡看了程令儀一眼,眸中喜怒難辨。
先前程令儀一直沒看到他的正臉,對視的這一刹才忍不住驚歎,傅玖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氣若谪仙,墨色瞳仁深邃清冷,再加上他病中唇色淺白,神容憔悴,更添幾分韻緻,這不就是書裡那種弱質風流的絕色書生嗎?
原身配他,簡直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她怎麼還要下毒害傅玖呢?
程令儀心裡疑惑,面上卻不顯,隻一副知錯的樣子。
“相公,你就原諒我這次吧,我也是好心辦了壞事,我是真心悔改,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成不成?”
她的去留,就看傅玖怎麼說了。
傅玖眸光微冷,靜靜盯了她許久,深晦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穿透。
程氏進門已有月餘,卻還是頭回這般和顔悅色的說話,可她不是要下毒害自己嗎,他都準備好赴死了,為什麼沒有下手,眼下竟然還主動要留下?
是真的悔改,還是另有别的盤算?
“既是你自己要留下,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不過,咳咳……”
他才說兩句話,就又咳嗽起來。
緩了一陣接着道:“你在我家做過不少糊塗事,但你進門時,我生死難料,念你也是冒着守寡的風險才嫁進傅家,我們對你多有忍讓,所以,傅家亦是不欠你的。”
“過去的事,我就不與你計較了,隻是這回,你既說要真心悔改,希望你說到做到,否則,咳…咳……就别怪我不顧念夫妻一場的情分,将你趕出傅家。”
聽他這麼說,程令儀稍感意外。
在原身的記憶裡,傅玖對她極其冷淡,連個多餘的眼神也沒給過她,更别提有什麼情分。
原身鬧得傅家雞犬不甯,又給他下藥,險些謀害了他的性命,所以剛才她一直擔心傅玖會趁勢休妻,不料他卻選擇留下了她,倒是個有擔當的。
程令儀心裡對他多了幾分好感,笑了笑道:“日久見人心,你總能看到我的轉變的。”
傅玖輕輕點了點頭,便像是累極,又阖眼躺下了。
鬧騰大半天,天也黑了,傅家幾人都有些倦,江氏讓兩個閨女去休息,她不放心程令儀,想親力親為照顧兒子。
可程令儀卻從她手上把活兒搶去,“娘,你去歇着吧,我來照顧相公就是。”
她微歎一口氣,傅玖的身子原本已有些起色,下床活動不成問題,可被原身那副‘假藥’一折騰,眼下看着又虛弱了不少。
既是原身種下的因,她占了這副身子,也該替原身彌補。
程令儀打來水,打濕擰幹後給傅玖擦臉,她雖粗手粗腳的,但動作卻十分輕柔。
江氏沒走,站在一旁看她做事還算穩當,才勉強放下心,又叮囑了幾句才回自己屋子。
程令儀忙完,見傅玖一直閉着眼,像是睡着了,便給他蓋好被子,輕手輕腳退到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她吸了吸鼻子,眉頭深深皺起,屋裡這是有一股什麼味兒?
下午一進屋她就聞到了,隻是一直沒機會說,這股味道既像是放了幾天的馊飯,又像是什麼肉質腐敗了。
她取過桌上的油燈,開始在房間裡尋找起來。
“你做什麼?”
床上的傅玖聽到動靜,睜眼問道。
“相公,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臭味,像是什麼東西放壞了,我想把它找出來,省得你聞了不舒服。”
程令儀自以為這番話說得妥帖極了,簡直就是一個迷途知返的好妻子形象。
哪知傅玖卻神色黯淡,忽然坐起身子,緩緩将褲腿卷了起來。
“别找了,是我的腿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