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獄和殷甚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繃緊了後背。

　　這聲音刻在骨子裡，伴随着揮散不去的壓迫，後背發麻。

　　唯獨小孩驚訝擡頭，在看到那中年男人一瞬間，眼睛直接放光！

　　與此同時，男人的目光剛好也輕飄飄落在了小孩的身上。

　　那雙深邃的漆黑的瞳孔，對上星星那雙星辰一般燦爛的雙眼。

　　在這詭異的幾秒鐘安靜中，殷甚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努力讓自己放下小孩的動作看上去随意一點。

　　讓星星坐在了床邊後，殷甚走到男人的身邊，微微低頭：

　　“父親。”

　　沈沉舟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并沒有理殷甚。

　　他隻是看向星星。

　　沈沉舟的眼中看不出來什麼情緒，一如他平時在大學裡講課的時候一樣。

　　但他的表情卻讓殷甚心中一驚。

　　而謝子獄更是強撐着從床上爬起來：

　　“父親……”

　　沈沉舟擺擺手，走向床邊：

　　“子獄，傷這麼重，還是别亂動了。”

　　他難得對自己的孩子們說出這種關心的話。

　　但不管是謝子獄還是殷甚，都因此而覺得恐懼。

　　謝子獄看了一眼床邊直勾勾盯着父親看的星星，心跳得很快：

　　“父親，抱歉，給您添麻煩……”

　　他話還沒說完，沈沉舟便做了一個閉嘴的手勢。

　　謝子獄死死咬住了後槽牙，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怎麼辦，父親終究還是知道星星的存在了。

　　他該怎麼辦……星星該怎麼辦！

　　星星卻是全然不知最疼自己的六哥哥是多麼驚慌。

　　她撲閃着大眼睛看着越來越近的沈沉舟，在他身上看到了厚重的霧氣。

　　這是她第一次看不到一個人身上的所有卦象——甚至無法起卦。

　　随之而來的，還有那些刻在她骨皿裡的，最為深厚的敏銳情緒。

　　眼看着沈沉舟越來越近，謝子獄死死繃緊了脊背。

　　他在思考，這個時候抱着星星逃跑的概率有多大。

　　而殷甚垂着眸子，面上看不出情緒來。

　　可是指尖卻微微掐緊了掌心。

　　就在謝子獄終于快要忍不住，想要撲過去護着星星的時候，星星直接一個前撲！

　　随之而來的，是軟乎乎的小奶音帶着極為歡快的語氣，将這壓抑粘滞的氛圍戳了個洞——

　　“粑粑！”

　　小孩開心的小臉發紅，見到爸爸的激動情緒叫她完全忽略了一些不對勁的細節。

　　她自然而然地張開雙臂，直接就朝着沈沉舟撲了過去——

　　謝子獄瞳孔緊縮，就連最沉穩的殷甚也驚訝擡眸。

　　沈沉舟的眼睛裡露出一點微不可查的驚訝來。

　　随後，在小孩快要碰到他的前一秒，擡手抵住了她的額頭。

　　星星的小短手伸在半空中，茫然地揮舞了兩下。

　　什麼也碰不到。

　　她像一隻茫然的小羊，用腦袋頂着那隻修長的手。

　　但是快樂還是快樂的。

　　她覺得爸爸在和她玩。

　　“爸爸爸爸爸爸~”

　　她一邊叫着，一邊抱住了沈沉舟的手腕。

　　軟乎乎的小手臂攀上那骨節突出的漂亮手腕的一瞬間，沈沉舟收回了手。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臉上笑意褪去，終于是露出了一點不耐煩的神情。

　　“好人壞人都分不清，真是個愚蠢的小寵物。”

　　他聲音很低，帶着一點不太明了的嘲諷笑意。

　　依舊溫和，但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這是有些不耐煩了。

　　沈沉舟很少有情緒的起伏，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剛剛确實驚訝了一瞬間。

　　因為他一直沒有小孩緣。

　　小孩子感覺總是最敏銳的，就像小動物的本能一樣。

　　所以即便他看上去再怎麼優雅溫和，再怎麼能騙過那些成年人，小孩子總都是怕他的。

　　這還是第一個眼睛亮晶晶笑着撲上來的。

　　沈沉舟覺得驚訝的同時，也覺得可笑。

　　一個小孩，若是連這點分辨好壞的本能都失去了，那便更加廢物了。

　　沈沉舟站直了腰，垂眸看她。

　　可是手心剛剛碰到小孩的柔軟觸感，卻還沒有消散去。

　　謝子獄在沈沉舟收回手的一瞬間就将星星攬在了懷裡。

　　小小一隻的小朋友看上去還不太明白狀況。

　　星星不明白為什麼爸爸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歡自己。

　　可是……

　　六哥哥和大哥哥剛開始看到自己的時候，不是都看上去不喜歡自己嗎？

　　可是現在六哥哥對自己可好了，大哥哥也很好，還抱自己了呢！

　　是不是她的爸爸還有哥哥們，都是這樣的呀！

　　星星被謝子獄摟在懷裡，還在歪頭看着沈沉舟。

　　在對上沈沉舟那冰冷漆黑的眸子後，揚起一個極為開心的笑來。

　　爸爸看我了！爸爸一定也是t很在乎星星的！

　　小孩一笑，本來圓溜溜的眼睛彎了起來。

　　滿天星辰變成了彎彎的明月，肉嘟嘟的小臉頰堆起了肉肉，兩邊還各有小小的梨渦。

　　她本來就精緻可愛，笑起來更是叫人軟到了心裡。

　　沈沉舟眉梢微微挑了一下，移開目光，看向謝子獄：

　　“知道這個車禍是誰幹的麼？”

　　謝子獄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從星星身上抽走，冷靜下來：

　　“大概知道。”

　　沈沉舟點點頭：“不蠢。”

　　謝子獄抿了抿唇，抱着星星的手臂緊了緊：

　　“對不起，父親，當初不應該騙你。星星确實是我想領養的妹妹，她很重要，您可不可以不要……”

　　“不要什麼？”沈沉舟溫和一笑，“殺了她？”

　　輕飄飄的三個字落下來，謝子獄幾乎是瞬間雙眼泛紅。

　　殷甚也猛地擡頭，張了張嘴。

　　隻見沈沉舟摩挲着指尖，語調不變，溫和道：

　　“星星，藍天孤兒院的孤兒，半夜跑出來撞到你，被你抱回家，還用出去留學幫助殷甚來交換讓他幫你。”

　　他知曉一切，卻到現在才慢悠悠說出來。

　　“謝子獄，我沒有想到你還有這種善心。”

　　謝子獄渾身發冷。

　　“我早就和你們說過，有軟肋的人永遠成不了事情。謝子獄，我果然還是對你的教導太少了些。”

　　沈沉舟看着謝子獄。

　　少年後背繃緊，發抖，抱着星星的手臂上滿是傷痕，卻抱的很緊。

　　沈沉舟面上沒有半點波動：

　　“等傷養好了，就出國吧。這個小寵物，殷甚去處理掉。”

　　殷甚在沈沉舟的身後，低聲應下：“是。”

　　謝子獄卻在這一刻猛地擡頭：“不！你憑什麼決定……”

　　他的話被沈沉舟的一個巴掌扇回了嘴裡。

　　“我一手打磨出來的刀，毀掉也很容易，你明白嗎？謝子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