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搜救持續了七十二個小時。
夙城,帝都,能用的人全部用上。
整個海面海底都是人。
但沈慕念就像憑空蒸發了一般,根本搜索不到她的半點身影。
朱雀海邊。
赫連珩卸下身上的潛水設備,接過墨子淵遞上來的煙,低頭點着。
他濕潤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看得墨子淵眉心擰起了兩道溝壑。
“阿珩,放棄吧,已經三天了,海水一直在流動,由于水流的作用,落水地點可能會被帶到其他地方。”
“而且海底有沒有以前陳舊的橋墩,水下工程都很難說,有可能沈小姐的身體會被挂住,這麼漫無目的地搜,難道你是想把整片海域都搜個遍嗎?再者。”
“就算你能搜個遍,那你确定她的屍體不會随着水流移動嗎?”
赫連珩将嘴裡的煙緩緩地吐出來,扭頭看向墨子淵,深邃的長眸裡已經被皿絲布滿。
“你說什麼?”他啞聲問道:“屍體?誰允許她變成屍體的!”
墨子淵震住。
他第一次見因為激動全身發抖的赫連珩,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恐懼。
好像一隻蟄伏了十餘年的野獸,在此刻緩緩睜開了那雙随時可以将人吞噬的長眸。
裡面的殺意帶了實質一般,即便墨子淵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還是禁不住的産生一種本能的恐懼,完全不是自己的意志能夠抵擋的。
墨子淵别開視線,聲音低沉而擔憂:“你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你再下水,就會跟沈慕念一樣,永遠都上不來了,知道嗎?”
赫連珩收回視線,看向了眼前那片冰冷而壯闊的海面。
他根本不能想象,沈慕念那嬌小的,仿佛她隻要稍稍用力就能掰斷的小身子,是怎麼承受這洶湧浪濤的。
水下,他體驗過了,很冷。
她身體這麼差,又那麼怕冷,該怎麼熬得住呢。
她一定很害怕吧。
赫連珩将手上的煙扔掉,俯身将地上的潛水設備撿起來。
墨子淵再也忍不了,一把搶過來,二話不說扔進了海裡:“赫連珩,你聽不懂嗎?你再下水你會死的知道嗎?”
“她在等我。”赫連珩面無表情的看着墨子淵,輕聲道。
墨子淵心髒驟然一抽,怔愣地看着赫連珩,好像在看着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你說什麼?”墨子淵不可置信道。
赫連珩輕輕勾起薄唇:“她在等我,墨子淵,念念還在等我,水裡太冷了,我必須要快點找到她。”
墨子淵笑了,眼睛笑得通紅:“行,那你去陪她吧,你去吧!”
赫連珩點點頭,連潛水設備都沒有穿。
他一言不發,沒有任何遲疑地跳進了海裡。
墨子淵咬着牙,沉默了兩秒,對着身後人喊道:“愣他媽什麼,看不見嗎!下去救他啊!瘋子!都是瘋子!草!”
看着像下餃子般跳進海裡的人影,白無鸢從衆人身後走上前,朝墨子淵伸出了手。
墨子淵睨了她一眼,掏出一根煙遞過去:“這裡不乏有沈霜的人,你這麼明目張膽地跟我親近,就不怕身份暴露了?”
白無鸢猛吸了口煙,像是吸到了冰涼的海風,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好不容易緩過來,白無鸢的眼淚也被嗆了出來:“出了這樣的事,沈霜短時間内不可能再重用我了,這次救援行動,墨家也出了不少力,我親近你,她不會起疑。”
墨子淵冷笑:“白無鸢,我一直覺得你很出色,沒想到……會出這種低級的意外,實在讓人十分失望。”
白無鸢無法辯解:“是我的疏忽,但這件事對珩爺來說,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墨子淵皺眉:“我以為你跟着沈慕念這麼些時間,也該有感情了。”
白無鸢笑笑:“感情倒是有,但凡事還是要看利弊不是,我沒有故意害她,是她自己自尋死路,這又怪得了誰。”
墨子淵輕嗤:“白無鸢,阿珩沒有戳穿你,是看在你跟着他這麼多年的份上,但你對沈慕念是否用心盡力,很難看出來嗎?”
“但凡你對她真的上心,你就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縱她,更不會放任她一個人,你給自己找這麼多借口,無非是想讓自己心裡好受點罷了。”
白無鸢聞言,心髒像是被人丢進了攪拌機中,絞痛難忍。
是,墨子淵說得不錯。
即便她很不想承認,但她必須承認自己對沈慕念并未用心盡力。
她甚至在沈慕念出意外的時候,腦海中劃過一個讓自己都驚訝的念頭。
就讓她消失吧。
她消失了,就再也沒有人能牽制珩爺了。
如果非要面對自己内心的話,她不是覺得沈慕念在這裡出意外的幾率為零。
而是她覺得,就算出意外了也沒有關系,隻要她能把自己摘幹淨就可以。
“我原本是有些内疚的,但……”白無鸢将嘴裡的煙吐出來,就像一并把内心纏繞的内疚、善心,還有對沈慕念的絲絲情感全部吐出來。
“剛才看到珩爺義無反顧地跳t下去時,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在出現。”
“就連屍體,都不要再出現了。”
白無鸢說完,将煙湮滅在腳下,轉身離開。
墨子淵清晰地看到了,白無鸢在轉身前濕了的臉頰。
他無法評判白無鸢的所作所為,畢竟……對他們來說,沈慕念到底是敵人。
*
帝都。
沈霜坐在沙發上,肉眼可見的憔悴了不少。
赫連倩倩摟着她的胳膊坐在她旁邊,時不時替她輕撫氣皿不順的兇口。
丁月恭敬地站在兩人面前,将朱雀海目前的情況詳細彙報了一遍。
最後,丁月說:“雖然少爺還沒有放棄,但……從專業人士的描述來看,大小姐怕是兇多吉少了。”
赫連倩倩聽到沈慕念百分之一百要噶了,先是眸光一愣,旋即心口的重石像是突然被人挪開,呼吸頓時順暢起來。
死了?沈慕念就這樣死了?就這麼簡單的死了?
沈霜咬着牙,半晌才皺着眉道:“我辛辛苦苦養了她十九年,如此費勁心力地培養她,好不容易看到她出頭之日,她竟然……這個廢物!”
丁月不是不清楚沈霜的想法,但聽到沈霜這麼說,心裡還是微微有點不得勁。
沈慕念死了,沈霜在意的,隻是一顆精心培養的棋子沒了。
她生氣、憤怒,情緒百樣,卻唯獨沒有悲傷。
對沈慕念英年早逝的悲傷,對自己失去女兒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