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一路看着陌生的街道,以及車鏡裡陌生的自己,唯一給她熟悉感的,便是開車的于敬亭。
他跟記憶裡的街溜子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樣。
他身上嘴欠的部分還是跟記憶裡一樣,可是有些細節也不大一樣。
比如,他會抱着她去照鏡子,出院時,他會端盆子,會替她開車門,回家的路上,他看到她沒意思就主動跟她聊天。
可是看到她一直看車窗外,他就不再說話了。
穗子沒有了相處的記憶,想不到這些細節都是她一手養成的,這個男人就像是塊璞玉,在她手裡捂了幾年,被她用溫柔的小刀一點點雕刻成最适合她的樣子。
穗子甚至聽到了于敬亭辦理出院時,對主治醫師說了“謝謝”。
這讓她很不可思議,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怪獸。
在她的印象裡,“對不起”“謝謝”,這倆個詞彙,就不會出現在于鐵根這種人的世界裡。
他就好像是天上底下唯我獨尊的存在,在他的世界裡,隻有别人是錯的,他永遠不可能有錯,更不可能低下高貴的頭顱,跟人家說一聲謝。
穗子的驚詫還在持續進行,車開到一半,遇到一處窄路,迎面也來了輛車,差點跟于敬亭的車刮上,穗子的心一哆嗦。
“會不會開車?”于敬亭把車窗搖下來,對着對方問。
這熟悉的狂躁感像極了她印象裡的他,穗子緊張的吞口水,仿佛已經預見了他下車揍人的畫面。
“不好意思啊哥們,我這車出了點問題,正想着去看看什麼毛病,你沒事吧?”
“嗨,問題不大,就是我媳婦吓了一跳,你停下,我幫你看看。”于敬亭把車停路邊,打開後備箱取出工具。
穗子下意識地說道:“不要!”
她以為他是要打架。
于敬亭沖她笑道:
“沒事,很快就好,給你買個冰棍邊吃邊看——不行,你現在不能吃冰棍,自己拿個桃啃,很快就完事了。”
穗子眼看着他拎着工具過去,給人家修車,再次受到了震撼。
他什麼時候這麼熱心腸了?!
這還是那個橫行鄉裡,魚肉百姓的街溜子?
于敬亭平日還真沒這麼熱心,他這麼熱情,很大原因是想在失憶的穗子面前,展示出他強大的技能。
看看,哥哥不僅會開車,還會修車呢,這還不得讓媳婦咔咔崇拜他?說不定一激動,就想起來了呢。
穗子沒有咔咔崇拜他,車司機咔咔崇拜了。
看着于敬亭三兩下把毛病找出來修上,司機握着他的手激動無比:“瓷器,這次多虧您嘞,要不是您,我這指不定多麻煩呢。”
“不是多大事兒,你先開着,到修車的地方在檢查檢查。”于敬亭大義凜然的拒絕對方遞煙,“使不得,我媳婦聞不得煙味。”
手還比了比穗子,那司機馬上會意,一通誇。
“妹妹好福氣啊,嫁了這麼熱心腸的男人,平日裡日子過的肯定特别好吧?”
于敬亭滿意至極,嗯,快當着他媳婦面,多誇他幾句,他完全可以承受。
不過于敬亭覺得他媳婦的表情有點奇怪,她咋那樣式兒的眼神看他呢,也不像是崇拜啊。
上了車,穗子攪着衣角,欲言又止,憋了好半天,終于說出一句讓于敬亭吐皿的話來。
“于鐵根,你.......是不是也撞到過腦袋?還是.......你中邪了?”
“草!”于敬亭被冷水潑心了。
早知道媳婦不表揚他,他幹嘛跟個傻狍子的幫這個忙?
他就是很單純的展示下技能,結果這小娘們說他中邪了!
“我現在折回去,把修好的零件再卸下來?”他賭氣道。
穗子露出一個放心的表情,還好沒中邪,是他。
于敬亭被她這紮心的表情整的更郁悶了,不禁想扒開她的小腦袋瓜看看,這小娘們對他還有什麼偏見,合着她十幾歲的時候,他在她心裡就都是負面形象,不是個好餅?
車到家了,穗子坐在車上,遲疑的看着院子,有點不敢下車。
她看到了站在門口等她的小蘿蔔,也看到了姣姣和小胖,看到了樊煌和陳麗君。
這些人,無一例外對她都是陌生的。
可陌生中,又透着一絲熟悉,這倆種感覺在她心裡交織,像是要把穗子撕裂似的。
于敬亭給她打開車門,看到小白兔眼神的穗子,心弦動了下。
這樣的穗子,讓他想到倆人剛結婚時,她那畏畏縮縮的樣子。
明明很怕,還不得不面對複雜的一切,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還是要故作堅強。
與她之前全能母親萬能媳婦的人設比起來,大家都忘記了,她曾經也是個嬌軟的小姑娘。
“你要嫌鬧我讓他們先回去,孩子們先去爸媽家?”于敬亭問。
“不用。”穗子搖搖頭,她并不排斥這些人,她能感受到大家眼裡的友善,隻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她很不安。
“媽媽!”落落率先跑過來,給穗子一個大大的擁抱,揚起小臉懂事地問道,“你好點沒,頭痛不痛?”
“給媽媽。”波波掏出一塊奶糖,這是他特意留給穗子的。
穗子搖搖頭,摸摸孩子的小臉,她發現這倆孩子真的好讨人喜歡。
“這倆孩子是誰在帶?”
衆人一起看向她。
穗子有點驚訝的指指自己的鼻子,難道是她自己養的嗎?
“從出生到現在,都是你教育的,雖然咱娘幫着照顧了生活,但是行為舉止待人處事,都是你在帶。”
于敬亭的解釋讓穗子有點不敢置信,她這麼厲害的嗎?
“姣姣也是你帶大的,現在學習年級前三,鋼琴比賽國内能拿金獎。”于敬亭又丢出一記重磅信息。
“是孩子自己優秀吧,一定是跟我無關......”穗子還是不敢相信,她明明是個很膽小的書呆子,她竟然還有這本領?
進院,穗子看到院子的陳設已經有點驚訝了,進屋後看到屋裡的裝修擺飾更是目不轉睛。
“她這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了?”陳麗君把孩子們召集到一起,指着穗子說道,“看見沒,劉姥姥分姥。”
穗子在知道這些讓她歎為觀止的房子大部分都是自己設計時,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想了半天,表情忽然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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