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本隻落後他一步,檸襄手中燈籠亦能照亮一丈不止。
她秀眉微擰,俏臉發熱,“怎會看不清路,這四處廊下都挂着燈籠的。”
她低聲嘟囔,周暮不語,隻回過身瞧她,目光帶着幾分深意。
林清婉頓時哽住,對這人,她一貫從心裡發虛,不敢與之叫闆。
她走上前一小步,又吩咐檸襄将燈籠挑的高些。
周暮看着垂頭守禮的少女,眉間露出不滿,“你離那麼遠做甚,我吃人不成?”
林清婉擡眸,水眸清澈無辜,“您貴為宗親,身份矜貴,按禮數,臣女不能與你同行。”
周暮,“……”
他面色一黑,墨眸微沉,“按禮數?”
他冷哼一聲,“既說我身份矜貴,卻又出言駁斥我的話,這可是禮數?”
周暮心中不虞,往日倒是不見她這般守禮,如今這般,莫不是因為他之前的話。
林清婉被堵的啞口無言,小臉青白交錯。
這人,還是那麼的得理不饒人,無理攪三分。
林清婉杵着不動,周暮道,“這是王府,周圍可都是王家的下人,你莫不是想讓旁人瞧見?”
林清婉幾不可見的瞪他一眼,隻得走上前,與他并肩同行。
對旁人,她能躲,能拒絕,可這人,簡直就是耍混的無賴。
大紅燈火下,二人并肩而行,在地上拉出長長的人影,相互糾纏交疊,直至走至拱門後,合為一處。
月黑風高,二人一同往府門走着,周暮率先開口,“你大哥如今已有官職,你們…怕是不能久居王家,于他名聲不妥。”
林清婉,“嗯。”
短短一聲輕應,林清婉便不再開口。
周暮,“如今京中動蕩,這些日子,你最好不要出府。”
林清婉,“我知曉。”
幾次搭話,林清婉都答的簡短,令周暮眉頭緊蹙。
他猛然止住腳步,回身看向身旁少女,林清婉還低着頭,虎頭虎腦的往前走,卻被人陡然攔住。
“你怎麼了?”周暮問。
林清婉怔了片刻,随即搖頭,“我…沒怎麼啊。”
她答的随意,眼神卻有些躲閃。
周暮一擡手,淩霄立即抱着穎姐兒率先一步出府,隻檸襄還傻傻的挑着燈,立在二人身側。
“拿來。”周暮沖檸襄伸手,示意了下她手中燈籠。
檸襄垂頭看眼燈籠,又擡眼看向林清婉,面色為難。
這黑燈瞎火的,又是在府裡,不定哪裡就走出些人來,她怎能讓小姐與外男單獨相處。
“不………成…成成。”她剛搖頭拒絕,就撞上男人冷厲森寒的眸子,吓的她舌頭打結,不受控制的将燈籠塞進周暮手中,扭頭往亮堂的廊下跑去。
林清婉,“……”
這就把她賣了?
她眼看着檸襄跑遠,躲進廊柱後,……
“你這是做什麼?”她臉上有着怒意。
周暮卻突然笑了,“怎麼,這會兒不講那勞什子規矩禮數了?”
林清婉抿着嘴,不吭聲。
周暮,“你為何躲我?”
他一臉肅色,緊緊盯着林清婉的面色。
“我…我……何時躲過你?”林清婉有些結巴,不敢直視周暮的眼睛。
“從這次回來,今晚相見。”周暮負手而立,眸帶冷凝。
“前廳裡,宴會上,還有方才,你都在故意疏遠我,為何?”
他聲音微冷,林清婉一臉喪氣。
為何?當然是她高攀不起,隻能冷着,當初對王景胥,她也是這般。
本以為他明白她的意思後,定會罵她一句不識好歹,然後對她嗤之以鼻,不想這人竟這般直接,大喇喇的問出來。
“是以為那日,我對你說的那番話?”周暮挑着眉。
林清婉俏臉刷的一下紅了起來,“沒…沒有。”
“這裡是王府,到處都是人,我…我隻是擔心被人瞧見,傳出什麼流言,損了你聲譽。”
“損我聲譽?”周暮呵笑一聲,“你以為,我還有名譽可言?”
“在這盛京,人人提及我避之不及,有的名譽,隻是心黑手狠,冷皿無情,殺人如麻吧。”
“當然不是。!”林清婉立即出聲反駁,“你是大将軍,是東漢百姓的保護神,你所做的一切,染的鮮皿,都是為護百姓,不得已而為之。”
“是嗎?”周暮上前一步,眸中含笑。
對上他帶着幾分調笑的眸底,林清婉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
她抓着錦帕,有些生氣,直接轉過身去,“周世子,時辰已晚,你走是不走,若是不走,我就回……”
她聲音未落,腰間陡然一緊,一個堅硬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身。
她眼睛瞬間睜大,羞惱不已,剛想怒聲發火,身後男人的聲音低低響起,竟帶着一分溫軟。
“清婉,我受傷了。”男人下颚挨着她的頭頂,似輕聲歎息,帶着幾分痛意。
林清婉擡起的手停住,竟沒忍心打下去,“你…你那般厲害,區區匪患,怎會傷的了你。”
周暮,“我是人,又不是神,受傷也是稀疏平常之事。”
林清婉緩緩放下手,竟一時忘記了二人此時暧昧的動作,不合禮儀。
是啊,他也是人,曾經旁家的少年郎還在家中奢靡,被父母捧在手心時,他就已經披甲上陣,守衛邊疆了。
“你…傷勢可有礙?”
周暮,“還未來的及讓醫士查看。”
“那你怎的不……”林清婉猛然轉過身,本想問他為何不先治傷,卻忘記二人此時離的太近,額頭擦過那人的唇,帶着幾分清涼,二人四目相對,都紅了臉。
夜色下,周暮不着痕迹的輕舔唇角,還帶着幾分回味。
林清婉眼睛都瞪圓了,瞬間将人推開,“你…你…我……”
她結結巴巴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混蛋,她又被這人給忽悠了,燈火映照下,這人滿臉春風的模樣,哪裡想是重傷之人。
“周暮,你…你無恥。”
周暮挑眉,“哪裡無恥?我可沒有強迫。”
林清婉氣結。
她被他拙劣的演技給騙住,還對他心疼?她一定是腦子被風吹壞了。!
“你貴為親王府世子,怎的成了潑皮無賴。”
外人不是都道他不假辭色,清冷如月嗎?
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這人是她認識的淮陽王府世子,周暮,莫不是出去一趟,生了什麼毛病?
她氣鼓鼓着臉,滿臉怨氣,周暮罕見的微微一笑,突然上前,一吻覆上少女額頭。
“清婉,你方才…很擔心我,對不對?”輕柔的聲音,仿佛山間清泉。
林清婉徹底呆愣住,半晌後,倉惶後退兩步,“你…你莫不是鬼上身了吧?”
周暮俊臉一黑,這人還真是煞風景,關注點奇特。
他直直盯着少女,眼中有絲絲不虞,林清婉看着他,竟長舒口氣,低聲呢喃,“這會兒看,貌似沒什麼問題。”
方才這人露出的溫柔,甚至讓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二人沉默着,半晌後,林清婉又突然反應過來,“我…我沒有擔心你,你畢竟是因我家人百去的嶺南山,若你出事,我會心中不安。”
對,就是如此,林清婉自我安慰,用力點頭。
剛才被他吻過的額頭,火燒火燎般,燙的她渾身發熱。
“你…你…你這是登徒子行為,有失君子之風。”
周暮,“君子之名要來何用?”
林清婉氣的啞口無言,緊抓着錦帕,直接扭頭離開。
“站住!”
周暮一聲輕喝,林清婉條件發射般陡然停住,後又反應過來,她是被輕薄的那個,為何要聽他命令。
繼而又腳步匆匆的往前走去。
“我并無唐突之意,隻是讓你明白自己的心意而已。”男人聲音陡然提高,吓的林清婉急急止住腳步,又折了回來。
“你快閉嘴。”她恨不得去捂上他的嘴,相識數月,她怎麼不知,他竟這般沒臉沒皮。
周暮呵笑一聲,“這幾年來,敢讓我閉嘴的,你還是頭一個。”
林清婉,“……”
她抿着嘴,氣憤的看着他。
周暮收斂神色,恢複一貫冷然,“你素來喜歡權衡利弊,從不思慮喜不喜歡,隻有适不适合,麻不麻煩。”
“所有你認為麻煩的事,從不主動解決,而是直接舍棄。”
對王景胥,對他,都是如此。
“可你又怎知,那些麻煩與荊棘,我不會替你掃平,不能擔起你我以後?”
林清婉怔住,看着男人堅毅的面容,一時忘記了反應。
“倘若你什麼都不用做,隻需将心交付于我,你扪心自問,可願與我攜手?”
許是男人目光太過熾烈,灼的林清婉有些無措,“我…我已有婚約……”
周暮聲音一沉,直接打斷她的吞吞吐吐。
“我說過,你什麼都不用做,隻需大膽的将心交付與我,其他一切,自有我來擺平。”
這一路荊棘,他隻需她站在終點即可。!
林清婉心口跳的厲害,甚至有種手腳無處安放的無措。
“我…你……”她有些語無倫次。
半晌,她才鼓足勇氣,對上男人眼睛,直言不諱,“你身份實在太過矜貴,親王府中,往後定也是姹紫嫣紅,那樣的生活,非我所願。”
這般逆悖常倫之言,她從不敢出口。
對周暮這個皇室宗親而言,三妻四妾,定也是再平常不過之事,他定也會斥責她善妒,沒有大家之風吧。
林清婉垂着頭,面色平靜的等着周暮開口,心裡已做好準備。
不想那人卻隻是沉默片刻,疑惑詢問,“隻是如此?”
林清婉呐呐擡頭。
周暮,“你的疑慮,隻是如此?”
林清婉實誠點頭。
周暮臉色舒緩,“這個,你大可放心。”
“天色不早,早些回去吧,記住你今日的話,若是反悔,我可是會不折手段的。”
最後一句,威脅意味十足。
林清婉,“……”
記住今日的話?她今日說什麼了,她好像并未答應他什麼吧?後者一臉茫然,前者則勾着唇角,心情極為不錯。
可她心中亂糟糟的,也不想在與他掰扯,福福身後,逃荒般的離去。
周暮看着少女離開的背影,直至消失,才滿面歡愉的轉身離去。
府門外,淩霄坐在車闆上等着周暮,他侍奉周暮十數年,隻一眼,就能看出自家主子的心情好壞。
見主子腳步悠然,眉梢眼角都帶着春色,立即堆着一張笑臉湊上前,“主子,屬下的主意不錯吧,是不是出師告捷。”
周暮涼涼的瞥他一眼,徑直上車沒有理會。
淩霄嘿嘿一笑,甩動缰繩,駕車離開,邊偏頭沖車廂裡頭頭是道的教誨。
“主子,這打仗您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又道,“可論談情說愛,您可沒屬下在行。”
“主子您啊,就是太強了,這樣林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心疼您。”
“這女人啊,最是心軟的。尤其是心裡有你的女人,隻要你稍稍的露出些脆弱,她就立即失去反抗,對你聽之任之,這時候,您在适時表明心意,她定然會感動的一塌糊塗,一顆芳心盡許。”
淩霄邊說邊揮着手,一副老行家信手拈來之态。
“主子,以後這方面的,屬下給您出主意,定讓您早日娶的王妃過門。”
他正得意洋洋着,後腰處卻陡然一痛,疼的他龇牙咧嘴。
“你那麼在行,怎的不見有一個姑娘跟着你?反倒是淩峰,前呼後擁。”
周暮聲音清涼,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嘲笑。
淩霄一哽,“那…那是那些人沒眼光,那木樁子有什麼好的,呆闆又無趣。”
“屬下雖沒經曆過,但看過啊,屬下看過的男女情愛,比人家經曆的還要豐富,就今日,您說,屬下是不是立功了?”
周暮不語,指尖敲擊着車廂裡的桌案,臉色陰暗莫測。
細細回想今晚,仿佛都被淩霄這不着調的給說對了,原來隻要這般,她就會心軟,對他好。
可一想到那句溫軟的話,周暮還是忍不住蹙眉,面色火燒一般,他铮铮鐵骨,不想竟為了娶妻,連這般丢臉的計策都用上了。
此時,淩霄聲音再次響起,“主子,你可千萬别抹不開面,須知,這追媳婦才是最重要的,不止女人撒嬌,男人也要會撒嬌,您又長的俊美,隻要表露的悲慘些,哪個女人能抵擋的住。”
“你給我閉嘴!”周暮黑着臉低斥,大手緊攥成拳,俊臉燙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