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有些不适,表哥若是有事,可否改日再說?”
林清婉說的含蓄,也算顧忌了沈墨臉面。
沈墨走上前兩步,聲音溫和,“沒關系,若是不舒服就先上車吧,我在外面與你說幾句就成。”
二人僵持不下,阮言走上前道,“林小姐若是不舒服,不若我扶你去我馬車上休息片刻,車上備有解酒藥丸。”
林清婉看眼阮言,沉默片刻後點點頭,“有勞阮小姐。”
阮言不着痕迹的看眼沈墨,随後扶着林清婉的胳膊上了馬車。
“這是我兄長備下的,解酒很有效。”阮言從馬車案幾的小抽屜裡拿出一個瓷器,倒出一粒遞給林清婉。
“有勞阮小姐。”林清婉擡手放入口中,随後挑起車簾。
阮言看眼外面的沈墨,起身道,“我有些事忘記吩咐我家丫鬟了,林小姐稍等片刻。”
林清婉點點頭,阮言抿着唇下車。
沈墨,“司文情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她…她名義上畢竟與我曾……”
“便是為着沈府臉面,我亦不能讓她流落九流瓦舍之地。”
“嗯。”林清婉淡淡應聲。
“可還有别的事情?”
沈墨蹙眉,“你不信我?”
林清婉扯扯唇角,他們之間,有何信任可言。
“表哥若是與我聊這個,那便不必浪費時間了。”
林清婉擡頭就要放下車簾,卻被沈墨攔住。
“清婉,我知曉你對司家有芥蒂,我不會讓司文情進門,從今以後,便讓她待在莊子上,做個奴婢,你往後都不會見到她。”
林清婉沉默片刻,突然問道,“表哥,若是司家不敗,你可還會這般對她?”
沈墨眼中劃過沉暗,“家族聯姻,隻是順勢而為,她是她,你是你,永遠不可能相提并論。”
“你永遠不用擔心,我會因為家族而舍棄你,即使林家不在,沈夫人的位置依舊是你。”
于司文情,隻是互相利用,于她,卻是有真情在的。
林清婉輕笑出聲,“當初你為她,割斷我們僅剩的情分,雖有利益,可我以為你心裡至少是有她的。”
至少,她不會覺得自己瞎了眼,看上一個冷皿無情之人十幾年。
沈墨眉眼沉沉,“我已仁至義盡,沒有讓她流落風塵。”
“司家于我,我于司家,都是互幫互助,若有一日我落難,司家同樣會這般對我。”
所以,他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問題,至少,他還将司文情拉出了泥潭,他無愧于心。
“也許吧,但這不是我想要的。”
林清婉神情恍惚,“表哥兇懷大志,而我隻想安居一偶。”
她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做什麼诰命貴夫人,她隻想餘生安穩,不求恩愛情深,但求相敬如賓,相互扶持,而沈墨,永遠給不了。
“你怎知我不能給你安靜平穩的生活?”
“你的後院,永遠不可平靜。!”林清婉聲音很冷。
“我不願一生關在那四方小院中,與一群女子鬥的你死我活,手上滿是鮮皿,面目全非。”
“沈墨,從來都不是我舍棄你,而是你從始至終都不曾選擇過我。”
“我一介弱女子,婚事無異于賭博,人生很長,男女之情,終有一日會消磨殆盡,而我能依靠的,隻有你的良心。”
可你,從來都沒有良心,隻沈家的百年基業與利益得失。
林清婉放下車簾,擺明不願再多費唇舌。
“你與她們,從來都不一樣的。”沈墨聲音很低,帶着一分執拗。
“表哥的妾,都不會是尋常良家女子,我雖是主母,可對她們一打不得,二賣不得,說不定還要處處受制,我的身份,實在做不起你的正頭夫人。”
于沈家有利者,非富即貴,她一個破落戶,拿什麼壓制那些人,遑論沈墨也不會讓她動她們,府裡擺着幾位竈王爺,全是不能惹的主,她為何去趟那渾水。
林清婉看眼前方車闆上若隐若現的人影,緩緩閉上眼睛。
出于良心,她全盤托出,可結果,端看阮言如何抉擇。
沈墨良久不曾出聲,許是不知該如何應答。
他所娶之人,必定都是于家族有利之人,自然不可随意打罵發賣。
半晌,他才終于開口,“我…會護着你的。!”
林清婉:一次次舍棄,婚前都未曾護我,我怎會奢望你以後能護我。
她突然撩起車簾,沖外道,“檸襄,去問問二哥,何時回府。”
檸襄連忙往王家馬車的方向跑去。
沈墨,“我們的事情,等舅舅、舅母進京後慢慢提,我給你備了些東西,讓丫鬟放在了你的馬車裡,你回去瞧瞧可否喜歡。”
日子很長,還有林軒逸的仕途與婚事在,他總能讓她放下芥蒂,安心嫁過來的。
林清婉蹙蹙眉,寡淡的道了句謝。
大庭廣衆,她總不能再讓人給他搬回府中,豈不是惹人笑話。
檸襄回來,看眼沈墨,低聲道,“公子已經上車,這就準備回府。”
“就是…王表少爺稱這幾日盛京中不太平靜,怕有個意外,拜托了周世子同行,能護着小姐與阮小姐。”
林清婉:“知道了,去請阮小姐吧。”
讓周暮當護衛,大表哥能有這麼大臉面?
她擡眸看向前方的馬車,正巧見到那人利落上馬,動作行雲流水,挺直的脊背帶着幾分霸氣。
算了,既是大表哥的人情,又與她何幹。
沈墨一直都看着少女的神情變化,聲音很冷,“論手段,論黑暗,周世子怕是比我更甚。”
林清婉蹙起眉,“他作為天子近臣,自是有幾分本事的,若是心慈手軟之輩,怕是早就死于非命了。”
沈墨很是生氣,“你既能理解他,為何不肯理解我?”
“支應門庭,是我作為長子的畢生之責。”
林清婉聞言轉過頭看他,“他為國,你為家,怎可同日而語?”
“他今時的一切,都是一刀一刀的拼殺而來,并非受祖輩蒙蔭。”
他行事光明磊落,雖有算計謀劃,卻隻是針對敵人。
而且,她認識的周暮,滿身傲骨,定不會利用女子來鞏固權勢地位。
沈墨臉色無比沉冷,隐隐透着陰霾。
短短幾月,她心裡,竟真的住進了旁的男子。
“原來…你對他評價如此之高。”
而他,在她心裡,竟隻是個餐腥啄腐之輩。
“家國英雄,東漢百姓理應敬重。”
邊境之亂,五王之亂,有多少百姓牽累其中,他少年出征,平定邊疆,解救萬千生靈,這是他拼皿流汗,應得的贊譽。
周暮騎着馬,緩緩停在馬車旁。
“林小姐與沈公子的話若是說完了,就啟程回府吧。”
這話聽着總有幾分别扭,卻聽不出哪裡不對。
林清婉,“有勞周世子,待阮小姐上車就可以走了。”
周暮淡淡瞥她一眼,林清婉立即察覺幾絲涼意,心裡沒來由的漏跳一拍。
沈墨突然開口,“府中還有客人在,清婉,就勞煩周世子護送一程了。”
他微微拱手,恍若托付一般,宣示主權的意味明顯。
周暮哼笑一聲,“本世子與沈少主并無交情,自然也不是看在沈公子的面上相送,當不得你的勞煩。”
“若是謝,也該王大公子與林二公子謝才是。”
沈墨面色一暗,“清婉是我的未婚妻,在下替未婚妻道謝,自是應該的。”
周暮,“她自己有嘴。”
林清婉,“……”
她倚着車窗,就差沒沖周暮翻白眼。
周暮,“一日未曾入你沈家門,她就還是林家女。與你沈家,不過是一紙婚書的糾葛,婚書若毀,你們也不過是空有表兄妹名分的…陌生人而已。”
他看向車窗上的少女,眼中警告意味明顯。
裡面明晃晃的寫着,若你敢替他開口,我就掐死你的意思。
林清婉撇撇嘴,直接縮回馬車裡,裝聾。
“雖隻是一紙婚書,若是三書六禮,高堂親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會輕易毀去。周世子說笑了。”
…
周暮,“是不是笑話,咱們拭目以待便是。”
“奉勸沈少主一句,沈家雖底蘊深厚,可這盛京卻不比江南,是權貴雲集之地。留不住的人,還是早早放手,莫引火燒身。”
這話無異于威脅!
林清婉心裡咯噔一跳,忍不住扭頭朝外看去。
沈墨眉眼驟沉,“即便貴為聖上,亦寬和待下,可見這盛名,還是有講理的地方的。”
皇親國戚又如何,難不成,你能強搶臣妻?
二人視線相交,暗芒湧動。
阮言上了馬車,隻朝外看一眼,便安安靜靜的坐着。
周暮往馬車裡瞥一眼,陡然調轉馬頭,不在與沈墨糾纏。
“若天下講理,又何須将士!!!!”
他扔下這句,拍馬往前走去,阮家的馬車也連忙跟上。
阮言幾次往車外看去,林清婉隻裝沒看見,心中亂麻似的。
“聽聞林小姐與沈家少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是真的?”
林清婉擡眸看她一眼,“算是吧。”
阮言眼中劃過暗色,“年少歡喜,能終成眷屬,朝朝暮暮,真是羨煞旁人。”
林清婉笑笑,并未接話。
阮言又道,“林小姐今年已過及笄了吧?”
林清婉點頭,“今年剛過。”
“及笄禮是女子的大日子,過了今朝,想必你與沈家少主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阮言盯着林清婉,手中錦帕緊攥。
及笄禮…
林清婉扯唇笑笑,“本是該定的,可…及笄禮上出了些事情,便也擱置下來了。”
若沒有及笄禮,她也許已與沈墨成婚半載。
“發生了何事?”阮言急急追問。
林清婉擡頭看着她,笑而不語。
阮言,“瞧我,總是管不住這張嘴,你莫生氣,我隻是……”
“沒關系。”林清婉滿臉不以為意。
該提醒的,她都已經提醒過了,阮言這般通透,肯定明白,可若她堅持,她也不介意順水推舟。
馬車中很是安靜,二人誰都不在開口。
兩刻鐘後,馬車停在王府門前。
林清婉下車後沖周暮福身道聲謝,直接回府。
周暮看着她的背影,眉頭狠狠擰起。
他貌似,不曾得罪她才是,這逃荒一般,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