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到了她預約手術的時間,宮萱芷安排好了手頭的事,一個人就去了。
簡單的檢查做完,她在等候室呆着,輪到她了,會有護士過來叫。
那天做手術的人有點多,等候室裡坐了不少人。可舉目四望,坐在那裡的人都是成雙成對,唯獨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若說心裡沒有落差,那是假的。
沒人習慣了失落和孤獨。
快要輪到宮萱芷的時候,她意外接到了助理打來的電話。
“宮總,許總來公司找您了,說項目的計劃書有變化,想跟您具體溝通。”
宮萱芷隻覺得頭大。
她原本請了半天假,想不到偏偏這個時候許聰卻找上門要聊工作。
“等我回去再說。”
宮萱芷冷冷地說道。
她正要挂斷電話,許聰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宮總,聽說你請假了,要不,我們再約個時間?”
就在那時,等候室的提醒音響了。
“請宮萱芷到3号診室!”
“你病了?在哪個醫院?”
許聰的心一下子收緊。
“跟你沒關系。”
宮萱芷啪的一聲挂斷了電話。
懷孕,堕胎,這些事從來都隻跟她自己有關,她從未想過要讓許聰參與進來。
然而,那天下午事情進展得并不順利。
宮萱芷剛進入準備間,許聰就趕來了。
“不可以。”
他沖了進來,一把将診床上的宮萱芷抱了下來。
“你要做什麼?”宮萱芷掙紮,可許聰的力氣很大,他抱着宮萱芷不管不顧就往外沖。
她怒了,拳頭,巴掌,胡亂地拍打在許聰的臉上、身上。
但不管她怎麼做,他就是不肯停下腳步。
一直将宮萱芷塞入車裡,許聰這才停下來。
他将車門鎖住,一本正經地看着宮萱芷。
“為什麼要對我隐瞞?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宮萱芷,看得她心裡發毛。
她從未見過許聰露出這樣兇悍的一面。
車廂空間狹窄,空氣熾熱,宮萱芷有些喘不過氣來,她伸手去拉拽車門,但車鎖紋絲不動。
“我想怎麼做,是我的權利,跟你沒有關系,我要下車——”
她尖着嗓子叫道。
許聰一把抓住宮萱芷的手腕,他額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我就那麼讓你讨厭嗎?”
“明知故問!”
宮萱芷針鋒對麥芒地應道。
“那個孩子是一條生命,他身上有我的皿脈,你不可以一個人做主就打掉它。如果你讨厭我,麻煩你把他生下來,我可以撫養他。”
他說得一臉認真,這份認真倒是讓宮萱芷刮目相看了。
他不過畢業大半年,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心性也該還是個孩子。可是,他卻想要為她負責,想要替那個孩子籌謀。
許聰的眼圈紅了,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剛才太兇了,吓壞了宮萱芷,他的聲音又柔和了幾分,隻是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求求你,不要打掉那個孩子,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好你們。”
那天,宮萱芷不知道自己是被許聰的誠意打動了,還是她心裡原本就搖擺不定,她最終放棄了堕胎這件事。
不過,她對許聰提了一個要求,不可以幹涉她的生活。
他們約定了每個月一起做産檢,允許他參與到撫養這個孩子的過程裡,但,他們不是朋友,更不是戀人的關系。
這一年,對于他們來說,時光平靜,但歲月卻格外靜好,或許是因為新生命帶來的期待,兩個人的關系莫名和諧了不少。
聖誕節來臨前夕,宮萱芷住進了醫院,那個孩子即将生産。
許聰也将辦公電腦搬進了産房,他開啟了二十四小時陪護。
平安夜那晚,宮萱芷出現了臨盆的征兆,她被醫生推入手術室時,吓得不行,許聰一直攥着她的手,陪着她往産房走。
“别怕,我會陪着你的。”
他換好了無菌服,一直呆在她的身邊,每一次陣痛,他都感同身受,給她擦拭汗水,打氣加油,他一刻都沒有停留。
當那個孩子來到人世時,他激動得淚流滿面。
當許聰抱着孩子到宮萱芷身邊時,她也哭了。
生命的延續,才能讓我們感受到生命的強大。
那是一個女兒,哭聲嘹亮。
“孩子跟你姓,就叫宮安安吧。”
許聰哭着說道。
宮萱芷沒有反對,她哭着,笑着,親吻着那個小團子。
坐月子的那個月,許聰仍是寸步不離地照顧着宮萱芷。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開始叫她安安媽,她則開始叫他安安爸,他們像是一對夫妻似的,齊心協力地照顧着安安。
那一年的春節,比往年來得要早一些。
宮萱芷剛出月子,春節就要到了。
姜阿姨每天都會給許聰打個電話,催促他早點回家過年。
關于他當父親這件事,許聰并沒有跟任何人講,他尊重宮萱芷,她不同意的事,他堅決不去做。
“你回去吧,我可以一個人照顧安安。”
宮萱芷也跟着催促道。
她的父母都在澳洲,思想觀念西化,她是否回家,并沒有要求。
“不了,我還是留下來照顧你們。”
許聰堅持。
但,他的電話總是不停地響,有時候是姜阿姨,有時候是念恩,有時候是喬恩。
他與她不同,有一個大家庭等着他。
“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的。”
宮萱芷做了決定。
“好。”
許聰應了聲。
兩人默契地收拾好了東西,就這樣回到了榕城。
宮萱芷帶着安安入住在酒店,許聰則回到了楚苑。
知道他要回來,姜阿姨已經忙碌了好幾天。
“舅舅,你可算是回來了。”
許聰的腳步剛跨入家門,念恩就沖了過去,一把抱住了他。
“舅舅,你身上怎麼一股奶味兒呀?”
念恩鼻子靈,一下子就聞到了許聰身上不一樣的味道。
“念恩,又亂說話。”
喬恩忙拉住念恩。
姜阿姨拉住許聰的手,細細地将他打量了好幾遍,“又瘦了,這次可要好好補補。”
但,許聰怎麼都沒想到,姜阿姨說的補,竟然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一家人吃了團圓飯,姜阿姨又偷偷給許聰安排了加餐。
“聰聰啊,一會兒你陪媽出去逛逛。”
姜阿姨拉住許聰的手就往外走。
“媽,我們去哪兒?”許聰一臉好奇。
“到了你就知道了。”姜阿姨不肯說實話。
姜阿姨帶着許聰很快就到了商場,徑直往頂層走去。
“媽,上面都是餐飲區,咱們還是不去了吧。”許聰提醒道。
姜阿姨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堅決地朝上走。
“媽很久沒跟你好好說說話了,你不會嫌棄媽了吧?”
“哪兒會呀,您可是我媽呢。”
“還知道我是你媽就好。”姜阿姨喜滋滋地拖着許聰的胳膊就進了一家咖啡店。
她在臨窗的位置落座,然後掏出手機就發了一條消息出去。
許聰剛點完喝的回來,就有一個溫婉的女孩子朝這邊走來。
“姜阿姨好!”
她沖姜阿姨打了招呼,目光卻落在了許聰的身上。
姜阿姨趕緊介紹,“小胡,快坐下,這是姜阿姨的兒子許聰,我跟你提及過的,他今天剛從美國回來。”
“你好,久仰大名,今天總算是見到真人了。”
小胡落落大方地朝許聰伸出了手。
他不傻,瞬間明白了姜阿姨的用意。
“媽,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許聰沒多想,他起身就要離開,姜阿姨卻一把将他又拽了回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人家小胡可是名牌大學的研究生,你可不要不識好歹,我跟她媽媽認識,這姑娘性格好,工作也好,你們倆肯定聊得來。”
可許聰已經心有所屬,他沒法兒再把自己的心交付出來。
但如果他跟姜阿姨正面剛,不僅會讓姜阿姨傷心,還會讓自己很被動。
為了一勞永逸,他微笑着跟小胡握了手,“你好,我是許聰。”
“待會兒有場電影不錯,我可以請你看一場電影嗎?”
許聰主動發出了邀約,姜阿姨很是滿意。
她笑眯眯地看着小胡,有一種婆婆看未來兒媳婦的感覺。
“好呀。”
小胡滿口答應了。
許聰立刻掏出手機,趕緊訂票。
“媽,要不一會兒你跟我們一起去看吧?”
“對呀,姜阿姨,一起嘛。”小胡也邀約。
姜阿姨識趣,她可不能當年輕人的電燈泡,看電影是約會最暧昧的地方,她不能打攪了年輕人的好事。
“不了不了,我不愛看電影,待會兒還是你們去看吧,我跟蓉姐約了一會兒要去超市買東西。”
“那我們先過去吧,電影要開始了。”
許聰說道。
小胡點了點頭。
兩人起身跟姜阿姨道别,然後就朝電影院走去。
許聰回頭朝咖啡店的位置看了一眼,姜阿姨已經離開了。
“對不起呀,我今天不能陪你看電影。”
許聰決定攤牌。
小胡一臉疑惑,“怎麼呢?”
沒有見到許聰本人時,他已經從姜阿姨那裡看到過許聰的照片,也聽聞了他許多的事迹,所以,她心裡對這個男人早就有了好感,今天見到真人,她的好感度又增添了幾分。
許聰望着小胡,他決定打直球。
“我已經有愛的人了,而且跟她還有了孩子,這件事我現在瞞着我媽在,她不知情,所以……”
“所以你們就不擇手段地騙我?”
小胡一下子怒了。
“你都結婚了,還有了孩子,紙包不住火了才告訴我,你們可真是被逼無恥!”
小胡憤怒地轉身就朝外走。
許聰沒有再去解釋。
他跟宮萱芷的事,早晚都得攤牌。但在這兒之前,他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宮萱芷母女的事情。
小胡走得極快,一邊走,一邊給她母親打電話。
于是乎,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姜阿姨的耳朵裡。
許聰去酒店見宮萱芷和安安的時候,姜阿姨的奪命call便一個接一個。
他看到了,沒有接,隻是将手機設置成了靜音。
那天,他在酒店呆到很晚,直到安安睡熟了,他才起身離開。
“明天有空嗎?能不能陪我去見一下我的母親?”
許聰同宮萱芷商量道。
她沒有擡頭,目光一直溫柔地落在安安的身上。
“許聰,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隻是一起照顧安安就好。”
許聰點了點頭,這是他跟宮萱芷之間的約定。
“我媽知道了,你放心,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也會盡力保護好你和安安。我之所以這麼做,隻是希望安安可以見到奶奶。”
宮萱芷沉默了。
“我考慮考慮再說。”
許聰臨走前,她微微松了口。
“謝謝。”
他邁着沉重的步伐離開。
楚苑。
姜阿姨坐在沙發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個不停。
“雅雲,你說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呀?小胡是我精心為他挑選的,人長得好,學業好,工作好,哪兒都跟他相配,結果,這個兔崽子跟人家說他結婚生子了,我頂着一張老臉,被人家狠狠罵了一頓啊!”
喬恩也不知情,她隻能不停地安慰着姜阿姨,“媽,感情的事兒不能勉強,許聰不喜歡小胡,他這麼說,也隻是為了讓小胡斷了這個念頭,他現在正是奔事業的時候,您就随了他自己去吧。”
“那怎麼行?”姜阿姨立刻就不同意了。
“他今年都快二十七了,再這麼單下去,我怕他真的要打光棍兒了。他不喜歡小胡,可以直接告訴我嘛,幹嘛編排那樣的話去傷害人啊,現在鬧得兩家都很尴尬,我今天非要問清楚。”
姜阿姨執拗的勁兒上來了,一定要将事情問個水落石出。
楚苑門口,許聰碰到了周津安。
“姐夫。”
許聰上前打了招呼,周津安沖他點了點頭。
“進去吧,媽正在鬧脾氣呢,哄哄她。”
許聰點了點頭。
可是,他剛進屋,就被姜阿姨給拽住了。
“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要編排那樣的瞎話去傷害小胡?你知不知道那樣真的很傷人啊?現在你讓我的老臉往哪兒擱?不行,你現在就給小胡道歉,說你說的那些都是假的。”
姜阿姨将手機往許聰手裡塞,逼着他給小胡打電話。
“媽,你别這樣。”
小胡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他不肯依。
但姜阿姨似乎并不想放過他,“做不了戀人,但不至于做仇人吧,凡事不要做得太絕呀,聰聰,你忘了媽是怎麼教你的嗎?”
許聰的腦袋耷拉了下來,他又陷入到沉默中去了。
“媽,您别逼許聰了,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喬恩勸說。
“快哄哄媽呀。”她又瞅準時機給許聰出主意。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許聰卻放出了勁爆的消息。
“我沒有結婚,但我有了一個女兒,她叫安安。”
“什麼?”
姜阿姨簡直難以相信,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許聰,像是不認識他一樣。
他又重複道:“我沒有結婚,但我當爸爸了,是個女兒,您有孫女了。”
這一次,姜阿姨聽得清清楚楚。
許聰話音剛落下,姜阿姨一個耳光就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