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無話，出了府衙大牢。

　　周暮瞧了一眼林府馬車，一言不發的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林清婉:“……”

　　她應該沒得罪他吧？

　　便是點頭之交也應說兩句告句别不是？

　　半晌，林清婉回過神來搖搖頭，算了，這人本就不能以常理來看待。

　　可她還有事問他怎麼辦？

　　紅唇抿了又抿，隻得喚了一聲周世子，快步跟上。

　　殊不知這一幕卻被拐角的一輛黑色馬車中的人看的清楚。

　　沈墨本想下車去迎她，不曾想卻看到她追旁的男子而去的身影，眸色霎時沉暗下去，握着車簾的手隐泛青筋。

　　周暮腳步頓住，嘴角弧度瞬間斂起，換上了冷冰冰。

　　林清婉快走幾步到他身前，臉色泛着不正常的紅，離的不遠，周暮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吸的灼燙。

　　他微微蹙眉，“你帶着病，不趕緊回府追我做什麼？
”

　　林清婉嘴角抽了抽，這話說的怎麼都帶了一絲别的意味。
好像她上趕着一樣。

　　好吧，就是她上趕着！

　　“我想問問你，上次你被刺殺，已經足夠說明我林家不是兇手，我父兄他們可能放出來？
”

　　聽聞是這件事，周暮眸底星點瞬間化為烏有，臉色更冷了幾分。

　　“你如何得知那些刺客與兵器案有關？
倘若沒有呢？
”

　　“又或是五王與你父兄裡應外合，他為了救你林家出來才行刺于本世子呢？
”

　　“說不定，還有可能是你林家自導自演，派了你來當白臉，故意施恩于本世子，想洗清林家的嫌疑呢？
”

　　周暮盯着少女寸寸白下去的臉色，每說一句就緩緩靠近一分，他微彎着腰，直到二人隻剩咫尺之距，能清楚感受到彼此呼吸才停住。

　　林清婉怔怔看着眼前放大的那張俊臉，心中的第一想法是，果然，涼薄無情的人連氣息都是冷的。

　　也許是她的臉太紅，眼神太過清明，令周暮心下十分不爽，他微微偏頭，仿佛下一瞬就能碰到少女的紅唇。

　　檸襄兩個丫鬟呀了一聲，慌忙轉過身不敢再看，可就是這一聲，喚回了林清婉偏遠的思緒。

　　她回過神，男子清冷的氣息已在唇邊，她驚的連連往後退去，眼神中盡是慌亂。

　　還是那個石階，熟悉的姿勢，隻是這次是倒着摔的，一腳踩空下去，她面色一白，認命的閉上眼睛。

　　耳邊響起男子低低的一聲冷哼，身子陡然被大力往前拉去，她睜開眼睛，盯着男人那貌比潘安的容顔，正想說句謝謝。

　　可不曾想，下一瞬，那人竟突然松了手，她腳下不穩，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不過好在力道不重，并不算疼，她迅速站了起來整理衣裙。

　　心下對男子的戲弄惱火不已，可面上卻不曾顯露分毫。

　　“周世子，您斷案多年，定不會如此草率判斷，這件事情我林家肯定沒有參與，還請你能查明真相。
”

　　周暮涼涼道，“你說不曾參與就不曾參與嗎？
牢獄中叫苦喊冤之人何其多，難不成他們都是無辜的嗎？
”

　　“聖上派我查清此案，如今已證據确鑿，本世子完全可以交差，為何要多費功夫？
翻案再審？
”

　　幾句話堵的林清婉張口無言。

　　是啊，他隻需要能交差就是了，被殺之人與他又并無關系，他為何要多此一舉，隻憑她三言兩語就推翻重查。

　　費時費力，說不得還要揪出多少朝廷命官，給自己惹來麻煩，招人恨呢。

　　周暮垂眼看着一臉失落的少女，唇角輕勾，下一瞬，卻被少女不輕不重的一句話，撩亂了心弦。

　　“因為我覺得…你不是那種人。
”

　　不會怕得罪誰，不會因為想交差，就錯殺忠臣。

　　周暮面上绯紅，微快的心速讓他快速轉過頭去，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暖意。

　　盛京中，無人不怕他，那些臣子表面恭敬，背後誰不罵他冷皿無情，他們視他為惡魔，從未有人說過…他不是壞人。

　　半晌，他調整心緒後方開口，“若要查，就得将江南士族翻個遍，尤其是四大世家。
”

　　“沈家在江南獨大多年，自然有能力自保，柳家有賢嫔撐腰，司家有二皇子。
”

　　“隻要不是謀逆大罪，對他們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

　　“可你林家呢？
即便你林家不曾參與兵器一案，身為四大世家之一，這麼多年就真的清清白白嗎？
”

　　“洗清了兵器案，又得陷進别的泥潭，再想跻身世家，恢複往日榮光，怕是不可能了。
”

　　“再或者……”

　　周暮突然轉過身，直視林清婉的眼睛道:“再或者，若是洗不清兵器案，再查出了别的東西…隻怕林家九族都不夠殺的，婦孺孩童都保不住。
”

　　林清婉霎時渾身冰涼，怔怔的看着男子沉冷的黑眸，心都涼透了。

　　她竟是不曾想到！

　　是啊，想徹查，必要連林家老底都給翻出來，可能位列世家，又有哪家是清清白白，兩袖清風的？

　　“回去好生想想，三日之内。
你父兄還不會定罪。
”

　　周暮說過轉身走了。

　　林清婉看着男子逐漸消失的挺拔背影，站在原地良久沒有動彈。

　　……

　　“主子。
”拐角處，駕車的石林小心翼翼的喚了聲盯着遠處，許久都未動的沈墨。

　　周遭的低氣壓讓他咽了咽口水，恨不得将頭縮進脖子裡。

　　沈墨沒有言語，依舊盯着少女巋然不動的倩影，手指骨節發白。

　　方才的一幕幕浮現眼前，讓他嫉妒的險些發狂，若非他隐忍克制多年，怕是早就忍不住上前……

　　“周暮！
”

　　他低低喚出這個名字，透着無盡森冷。

　　他這一刻仿佛能理解她當初的感受了，怪不得她那般生氣，那般失望。

　　可他是男人，她是女子，女子立身之本，唯務清貞，本就該如此不是嗎？

　　想到她不曾拒絕周暮的碰觸，想到周暮側頭的那一個吻，他心就仿佛被人撕裂一般的難受。

　　他不知他們說了什麼，可在他的角度看過去，二人的的确确是有了親密舉動，至少…周暮親了她。

　　不同于她與柳楓亭的接觸。

　　對上周暮，他心中沒有絲毫勝算，不過好在他們之間還有婚約，隻要盡快完婚，即便是皇子，也不能奪人發妻！

　　半晌，他才艱澀開口:“去林府。
”

　　如此一說，石林便知了主子的打算。

　　這是要佯裝不知了，他心中憤懑，為主子不平。

　　林三小姐方才舉動，與男子在大街上那般……

　　可謂放浪！

　　按理，主子可以退婚，甚至是…

　　不過想起石木的下場，他終是不敢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