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沉浸其中,随着王景胥的手勢重新執筆,被他握于羊毫上側的手帶動,緩緩下筆,“力透紙背,鐵畫銀鈎,類流而暢。”
“你剛練,不求筆墨橫姿,神韻超逸,能行雲流水,剛柔拙巧已是不易。”
林清婉點頭。
……
周暮走上二樓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二人一同執筆書寫,男人微彎着腰,目光柔和且耐心的輕聲講解,女子神色認真,乖巧應下,如雲朝雨暮,陽光透過窗紙折射在二人身上,出奇的般配和諧。
王老爺子落後一步,看到時也楞了一瞬,随即一笑,“景胥這師父當的倒是稱職,便是他那幾個兄弟可也不曾被他如此教導過,婉丫頭倒是有幸。”
他的聲音打斷了窗邊練字的二人,王景胥臉上閃過一絲绯紅,忙直起身拱手,“祖父,周世子。”
林清婉本不以為意,可當聽到王景胥喚周世子,這才猛然回頭,不知為何,她心中竟有一絲緊張。
與王妍兮一同福身,“祖父,見過周世子。”
周暮不語,隻面色平靜的盯着桌案上的筆墨,片刻後,緩緩擡步走了過去。
林清婉心尖一顫,沒來由的升起一絲驚怕,她看着走進的男人,臉上雖是一如往常的清冷,可她卻從未有一刻覺得他這般駭人。
王老爺子垂下眼,視若無睹,王景胥卻是微微蹙了蹙眉,王妍兮與林清婉還保持着福身的姿勢,周暮卻仿佛不知般,掠過二人低頭看向宣紙上的詩文。
林清婉在王老爺子的示意下站起身,她看着桌案前男人的背影,還是一樣的青竹如玉,可她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仿若冬日寒雪般冷的浸人肌骨,那是從他骨子裡透出的冰冷,令人驚懼的喘不上氣。
周暮擡手抽出宣紙,沉冷的聲音緩緩覽讀:“露罥蛛絲,小樓陰堕月,秋驚華鬓。宮漏未央,當時钿钗遺恨。人間夢隔西風,算天上、年華一瞬。”
“呵。”
他發出一聲低笑,似嘲似諷,宣紙從他手中滑落,重新落于書桌上。
他微微側頭,沉沉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林清婉,輕啟薄唇,“王大公子,你教的詩文,仿佛不太适合閨閣女子。”
林清婉被他盯着垂下頭,帕子被攥成了一團,有種莫名的心慌。
“周世子說笑了,那幾句不過是随便翻的詩句,讓兩個妹妹練字用的。”王景胥臉上是一貫的溫雅笑意,端的一副朗朗君子,不見一絲慌亂。
“是嗎?”周暮豁然回身,眼中的冰冷不加絲毫掩飾,眉梢盡是淩厲。
王景胥笑意不變,“自然。”
二人眼神對上,一冷冽,一溫雅。
“祖父!”王妍兮突然開口,“孫女有一句詩文看不懂,您能教教我嗎?”
王老爺子眼眸一閃,笑着走了過去,“拿給老夫看看,是什麼詩文。”
王妍兮胡亂的從桌上拿起一本,指給王老爺子看。
氣氛因王妍兮緩和下來,王景胥微垂下眼,面上笑意不變,卻帶上了幾分涼意,藏在袖中的手也微微收緊。
“過來。”周暮沖林清婉道。
林清婉呆愣幾息,看向了其餘幾人,王老爺子與王妍兮正講解詩文,王景胥也許聽見了,卻依舊垂着頭,仿佛在沉思什麼,并無一人理會她。
她抿着嘴,有些抗拒,直覺今日的周暮心情出奇的不虞。
周暮眼眸一眯,嘴角竟勾起三分笑意,直直的看着她,眼底盡是暗色,猶如一汪幽潭,随時都會吞噬掉理智。
林清婉心尖一顫,眼中帶上霧氣,不情不願的走了過去。
王景胥也在同一時間回神,擡眼看了過去,目光緊緊的盯着周暮,帶着一絲警惕。
周暮垂眼看着明顯帶上怕意的少女,半晌才開口,“穎姐兒昨夜發了高熱,哭鬧着想見你,若你無事,可否随本世子去安撫她一番?”
話是詢問,可男人眼底卻帶着不容拒絕的郁色,林清婉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重新斟酌了語言道,“我…可以回去帶些東西再去嗎?”
周暮的戾氣散了些許,微微點頭。
“那…祖父,大表哥。我就先随周世子去探望探望穎姐兒。”
王老爺子笑着點頭,“去吧,那孩子是個可憐的,畢竟是你姐姐唯一的後人,你這個做姨母的是得多上上心。”
林清婉點頭,沖滿眼擔憂看着她的王妍兮笑笑,“表姐,那我就先走了,你慢慢學,我們明日再見。”
王妍兮:“好,你要小…早點回來。”
對上周暮的黑臉,王妍兮将囑咐林清婉小心安全的話給咽了回去。
“表妹。”王景胥突然開口,走上前幾步,“左右沒什麼事,我與你一起去吧,回來時也安全些。”
周暮懶懶擡眼,正欲開口,林清婉卻已先他一步拒絕。
“不必了,有周世子在,定是最安全不過的,表哥還是留下來教導表姐吧,清婉就不麻煩你了。”
說完率先擡步走了,周暮涼涼的看了呆滞住的王景胥一眼,擡腳跟上。
一直盯着詩書的王老爺子不着痕迹的擡了擡眼皮,心底一聲歎息。
“妍兮,方才教你的可記住了?”
王妍兮茫然擡眼,對上王老爺子睿智的眼睛,頓時害怕的低下頭,她方才隻是想緩和氣氛,王老爺子解說時,她的心思也都在林清婉身上,生怕被那怒氣上頭的周世子波及,根本就不知道王老爺子都說了什麼。
“唉。”王老爺子歎口氣,将書放在了桌案上,“若是不在狀态,就明日再學,你先回院子吧。”
王妍兮應了一聲,又給王景胥福福身,這才下樓去。
“還楞在那幹什麼,過來坐吧。”王老爺子瞥眼王景胥,帶着幾分怒其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