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知道,你為何不直接去問你大哥呢?”
林清婉聲音淡淡,既不能和平共處,那也沒必要再留什麼情面。
周瑜臉色有些難看,并沒有言語。
林清婉卻倏然一笑,“你怕是不敢,才深夜來訪,到我這裡捏軟柿子來的吧?”
“你莫這般張揚,今時你可還未嫁入王府,亦不是他的世子妃,我還是王府的小姐。”
周瑜沉着臉,眼尾有些猩紅,“林小姐,你當真手段了得,還未嫁過去,就挑唆的他,清空了王府。”
林清婉挑了眉梢,“你這是何意?我挑唆他什麼了?”
周瑜哼笑一聲,“我母妃與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也險少過問府中瑣事,可卻因你要嫁過去,就逐了父王一應侍妾于别院居住,連同我,都要搬離王府待嫁。”
“你不必裝模作樣,你這般行徑,定會受盛京權貴讨伐指摘,心思狠毒,容不得家公房中人,屆時,我看你還如何在皇家立足。”
周瑜一番激烈言辭,令林清婉目瞪口呆。
周暮清空了王府?
她怎的不曾聽聞!
“如今你可滿意了?日後嫁過去,便是當家世子妃,父王險少回府,日後淮陽王府便是你一人天下,也沒有下人敢以你的出身怠慢,更無上親能拿捏你,這不就是你的想法嗎?”
“隻是你這般惡毒,還未進門就逼的庶母離府,連我這個小姑子都不容,外界會不會戳你的脊梁骨!”
林清婉斂了神色,看向咬着牙的少女,這才明了她跑來發瘋的原因。
記憶裡,這位也是個深藏不露,極為得體内斂之人,今日想也是被周暮逼的狠了,八成是周暮所定的那夫婿,不如她意。
“周小姐出生王府,雖是庶出,可也應當明白東漢規矩。”
“妾為奴,永生不得擡妻,更遑論與妻同論,我所嫁之人,為原配淮陽王妃嫡出,是淮陽王府的當家人,什麼時候,一個奴,也能為我庶母?”
“我出身小戶,不懂這些,敢問周小姐,庶母之稱,可是皇家的規矩?”
“你——”周瑜拍案而起,通紅的眼圈如刀子般。
林清婉不鹹不淡的懶懶起身,“朝廷,還講究一朝天子一朝臣,世子要娶妻,便是要遣散那些人,旁人也道不出半句不是,更何況,世子是要接到别院去贍養,有何不對?”
周瑜厲聲反駁,“我母妃不是妾,她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側妃,豈容你們随意處置?”
“那你就去尋皇上,尋老王爺,實在不成,就去尋周暮講理,尋我一個還沒摸到王府門的女子有何用?”
“左不過是欺軟怕硬而已。”
周瑜捏緊拳頭,氣的啞然,若不是父王支持那人,她怎會滿腔怨憤無處發洩。
“怕不是老王爺也有此意,你不敢違抗質問生父,便來尋我的晦氣?”
見周瑜哽住,林清婉冷哼一聲,“他從不是刻薄之人,他既這般果決,想必你與側妃,定是有不安分之舉,才惹了他。”
“正如你所言,如今我還未嫁過去,王府事宜,我着實管不着,還請周小姐回吧。”
她揚聲喚了檸襄送客,直接回身進了裡間。
周瑜氣紅了眼,她端莊得體十數年,還是第一次失了理智,可瞧着屏風後的女子,她亦有所忌憚,怕真惹怒那人,下場更為凄慘。
送走周瑜,檸襄小心翼翼的進屋,這才發現自家小姐已然裹在錦被中睡着了。
……
一大早,林清婉便被檸襄喚了起來,沐浴焚香,着喜服,上妝容,整個清華院都忙的腳不沾地,林府上下更是燈火通明。
皇家娶親不同普通貴族,規矩禮節上頗為講究,連良辰都是提前算好的。
“阿母,我過幾日便可回來。”
王氏擦了擦眼淚,“成,阿母等着你。”
“王府不同普通官戶,繁文缛節頗講究,你不懂的,要問過世子,莫讓自己受了委屈,遭了罪。”
“阿母放心,王府裡,不會有人為難我的。”
他清空了王府,沒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關系,她便是王府唯一的女主子,不奢将來,至少今時,她日子定是順心的。
王氏歎口氣,緊握了握她的手,檸襄匆匆進屋。
“夫人,禮部的大人催了,繞城的時間不能耽擱。”
王氏吸吸鼻子,與柳江雲一左一右的挽了林清婉出門,而周暮正被林軒瑾兄弟以及王家公子與林軒逸同窗們擋在内院的垂花拱門處,烏泱泱的一群人。
“大哥,懷化将軍府的小姐近些日子在相看,可需妹夫為你牽根線?”
林軒瑾一怔,面上由緊張轉為微紅,最後化于平淡,快的幾乎不存在,周暮卻會心一笑,對他的心思摸了個八九成。
他上前兩步附耳低語,“大哥身上有傷,雖免她擔憂,我不能動手,可…”
“這門,大哥早晚要放我過去,心上人,卻是就那一個,千載難逢。”
林軒瑾眼皮抽動,看着禮部的人又過來催,腳下一個踉跄,直接推了身旁攔路的幾人,周暮一個閃身,快的那些人隻眼前一花,便找不見了人。
王景胥撇了眼林軒瑾,笑中帶了幾分意味深長,“表弟這番陽奉陰違,不知周世子許了你什麼榮華富貴?”
一語落,衆人目光都落于林軒瑾身上,他們可是好不容易才尋到了能刁難那煞神的機會的。
林軒瑾面色不動,“前些日子荒唐,被家中母親教訓了一頓,身上落了傷,站不穩而已,表哥這話,可是冤枉。”
王景胥扯扯唇角,沒有接着開口,隻是撇過這滿院的紅,頗有幾分刺眼。
“公子。”小厮悄無聲息的走至他身旁,低聲禀報。
“夫人命人尋您過去一趟。”
王景胥聲音冷的沒什麼溫度,“可知何事?”
“不知,但聽那丫鬟所言,好像是讓公子過去拜見一位夫人,那夫人身邊還有位如花似玉的小姐。”
“回了,就說我有事,就不過去叨擾了。”
他轉身離開,尋了個角落喝悶酒去了。
小厮歎口氣,低低嘟囔,“夫人這幾日本就情緒不穩,公子這又拒一個,回去指不定又要不安甯了。”
……
正廳中,周暮同林清婉一同拜别了王氏夫婦,才在禮部的催促下,被周暮親自背上了花轎。
“這…不妥吧。”林清婉扭捏着,想自己下地走。
皇家禮儀何等嚴苛,親迎已給了她十分體面,若再被周暮背着,于皇家規矩不合。
“你莫動,當心蓋頭落了,那可是要留到晚上我來掀開的。”
林清婉果然聽話,不動亦不言語。
将人小心放在花轎上,周暮翻身上馬,“今日,我會告予盛京所有人知曉,你的珍重。”
轎出發出少女淡淡輕應,周暮第一次揚聲笑了起來,一馬當先走在前面。
勝在入春,天氣已然不那般寒冷,隊伍圍盛京城足足轉了一個時辰,才走完。
正安街拐角處,不遠便是淮陽王府,卻不謀而合的與一迎親隊伍撞上。
轎中阮言偷撩起一角,偷觑着前方那風光無限的儀仗,轉而落到為首的沈墨身上,微攥緊了手中紅綢。
二人一馬當先,沈墨望着如打了勝仗般,傲然屹立于馬上的周暮,眸中有萬千情緒劃過,轉而看向後方的花轎,最後垂了眉眼。
“讓路。”沈家隊伍嘩啦啦的避至一旁。
“承讓。”周暮淡淡一句,直接讓沈墨攥了拳頭,青了臉。
轎中的林清婉自然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既是同一日,碰上在所難免,隻是這會兒,她方肯定,婚期選定,定是周暮故意為之。
“雖不是我,但亦希望你一生順遂。”花轎靠近時,沈墨低低道。
後方的阮言自然瞧見了這幕,氣紅了眼,花轎相遇,誰先走,便是奪了另一家的氣運,于他們是不吉的,沈墨竟然,為了那女子美滿,命人讓路!
握着車簾的指尖泛白,阮言猛然甩了手中紅布,不耐在看一眼。
……
淮陽王府裡,賓客如雲,聚集了盛京所有有頭有臉的權貴,老王爺笑的合不攏嘴,端坐于上位,手中抱着一個牌位,受周暮與林清婉的跪拜之禮。
侍妾沒有資格參宴,隻側妃端着笑臉立在一旁,與來道喜的夫人們寒暄。
“你好歹為王府鞠躬盡瘁數年……”一個夫人有些為她不值,卻又立即止了話頭。
“妾、終歸是妾,皇家側妃也是妾。”側妃扯唇笑笑,看着抱着牌位紅了眼的男子,苦的舌尖發顫。
她盡心盡力,侍奉他十幾年,卻還是不及那個死人。
也罷,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強求,往後去了别院,安生過她自己的日子,也好。
畢竟,她膝下無子,一女不日即将出嫁,勝在那兒郎也算不錯。
沒兒子,她又有什麼好争的呢。
……
穎姐兒一直陪林清婉待在喜房中,“姨姨,你瞧這喜房是不是很眼熟?”
林清婉搖搖壓的疲累的脖子,無奈道,“蓋頭還不曾掀開,我不能偷看的。”
畢竟是王府,甚至連皇上也曾前來觀禮,此時外面指不定就有人瞅着呢,她何必尋麻煩。
她正摁着疼痛的脖頸,頭上卻突然一輕,随即蓋頭掀起,眼前一片明亮,屋中已沒了穎姐兒的身影。
“你…你怎的這般快便回來了?賓客都走了嗎?”
“有黑甲衛那幫人陪他們喝,不用我。”男人一身大紅喜服,眉眼硬朗,浸着柔情。
林清婉微微點頭,這才注意到屋中擺設,竟與她江南時的閨閣一般無二。
唯有不同的,是那扇大大的支木花窗前的幾盆玉蘭盆栽。
“你怎的知道我喜玉蘭?”
“這些…要明日再讨論……”周暮笑着俯身吻上了少女紅釉釉的唇。
“嗚~合…合卺酒…”
“那個…那個不喝不吉利的,還有…還有媒人候在外面,許多的儀式規矩還沒完成呢。”
周暮微皺了皺眉,隻得不情不願的起身,揚聲喚了媒婆進來。
随之是一連串的吉祥話,如民謠一般的順口溜,聽的林清婉直眨眼。
周暮拿起合卺酒,遞給有些羞怯的林清婉,媒婆還待繼續吆喝,直接被他一個冷眼打斷。
他沖林清婉柔柔一笑,二人挽了手臂飲了下去。
“出去領賞。”
他一語落,吓的發抖的媒婆立即磕頭溜的飛快。
屋中又剩她二人,林清婉往後退了退,惹的周暮劍眉揚起,一把将人撈了回來。
林清婉,“今日忙活了一日,還未沐浴更衣……”
剩餘的話還未出口,便被男人堵了回去,紗帳層層落下,隻餘滿室旖旎。
……
翌日,林清婉忍着渾身酸痛起身欲向老王爺請安,卻被告知,老王爺已于昨晚,連夜離府,不知去向。
林清婉驚的瞪大了眼睛,得知老王爺常這般不言不語的離府後,才放下心來。
她正詢問那人的去向,門口卻突然傳來了檸襄吃驚的聲音。
“程…程先生…”
不多時,幾月不見的程先生手中端着個盒子走了進來。
“老奴參見世子妃,世子妃吉祥。”
“世子派老奴将府上中饋賬目送過來,交由世子妃。”
“你…你是周暮的人?”
林清婉驚訝萬分,實不曾想到,那人竟這麼早就開始算計她了。
“正是,老奴是先王妃的人,往後留在世子妃身邊伺候。”
林清婉忙将人喚起,心中罵了幾句周暮,在程嬷嬷的引導下,看起了那些賬目。
直到午時,周暮回來,她才剛翻了三分之一。
林清婉擡頭瞪他一眼,帶着幽怨與氣悶,随之繼續看賬冊。
周暮甫一進屋,檸襄與程嬷嬷便立即退了出去。
“可是還有些不舒服?”周暮走過去坐下,直接将人抱坐到自己腿上。
林清婉伸手推他,“大白日的,你也不臊的慌。”。
“那便是好了?”周暮抱着她就要起身,吓的林清婉連連搖頭,周暮直笑。
“主子。”門外突然響起了淩霄的聲音。
“有大事。”
周暮,“說。”
淩霄聲音微沉,“皇上方才下了旨,宣告天下,封了大皇子嫡長子為儲君。”
周暮沉默半晌,随即淡淡應了一句知道了。
林清婉看他神色,就知他早有預料。
“二皇子一派,近些日子春風得意,這下怕是要跌入泥裡。”
周暮垂頭看她,“你在擔心旁人?”
旁人指誰,林清婉自然明了,她瞪他一眼,“我不過感慨一句,小心眼。”
“你敢嘲諷我?”
屋中響起二人嬉鬧聲,随之是林清婉求饒聲。
接下來的這些日子,周暮一直待在王府陪她,直到回門後,卻依舊沒有要上朝的意思,令林清婉頗為訝異。
直到迎來會試、殿試,林軒逸皆以頭名,三甲落地,她才從大哥口中得知,他竟卸了兵權。
再回想他的隐瞞,與劉公公的話意,她才明白周暮隐瞞的是什麼。
皇上怕早就屬意皇長孫承繼,而周暮,實位高權重,若是皇長孫年歲尚輕,若壓制不住,便是一場打亂。
“這樁婚事,是你用兵權換來的?”
她紅着眼,從身後圈住男人的腰身,“你少年征戰,有今日成就,定然受了不少苦難,你就這麼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