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就停在柳家府門口,幾人上車後匆匆離去。
允風駕馬娴熟,一路風馳電掣般往貧民區趕去,畢竟這種事,晚一步都恐危及人命。
耳邊熱鬧聲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唉聲歎氣,與痛苦的呻吟。
“小姐,您坐穩,小心些。”車外傳開允風的提醒,馬車速度都慢了不少。
林清婉輕輕撩起車簾一角往外看去,卻久久不曾回神。
路邊到處可見衣不蔽體之人,滿身的污垢,臉上,身上的皮膚裂開,往外滲着皿水,或躺或蜷縮在地上,雙目無神的看着某處,仿佛靈魂被抽去的活死人一般。
“盛京如此繁華之地,怎還會有這種地方?”檸襄有些不可置信。
林清婉放下車簾,抓着錦帕的手有些發白,“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林清婉歎息一聲,聖上初登位幾年,國庫還處于空虛,有此情況也不奇怪,況且,這世上本就等級嚴明,再富庶的國家,也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畢竟這天下苦命人太多,尤其生在這個規矩禮教嚴苛的朝代,能予人留的活路,實在有限。
“奴婢終于明白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什麼意思了。”
檸襄歎口氣,眼前是柳家宴會的絲竹管弦,饕餮盛宴,耳邊卻是外面那些人的哀鳴哭泣。
“小姐,到了。”外面響起允風壓低的禀報聲。
林清婉蹙起眉,聽着外面不斷響起的踢打謾罵聲,她聽了片刻,卻并未聽到有呼痛聲,驚疑的她撩起車簾看去。
不遠處的茅草屋映入眼簾,孤零零的伫立在那,有些搖搖欲墜,似是風一刮就能倒下。
茅草屋前,三四名壯漢正圍着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拳打腳踢着,林清婉看不到女人的面容,隻見她蜷縮着身子,一動不動,絲毫不予反抗。
允風:“小姐,那四人隻是普通地痞,并無功夫在身,屬下可以解決。”
“再等等。”
林清婉一眨不眨的注視着地上的女子,看到她被打的拱起身子,嘴角不住的湧出鮮皿,看到了她那雙枯木般死寂的眸子。
随即是那四名壯漢的調笑聲,“死乞婆,你可真是命大啊,這麼久了,竟還能活着。”
“哎,她活着也好,活着,咱們兄弟才有源源不斷的銀子掙不是。”
另一人不住的點頭,“這打人一頓能掙銀子這麼好的活計,哥幾個上哪找去。”
四人哈哈大笑起來,還不時踢那女人幾腳。
檸襄忍不住氣道,“小姐,聽那幾人意思,還當真是那女子以前的夫婿幹的。”
“這世上怎會有這般不要臉面之人,不僅私吞正妻家财,還惡毒的要置人于死地。”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比人心更可怕的。”林清婉敲敲車廂,允風一個閃身沖了過去。
貧民區,是真正混雜之所,林清婉未免不必要的麻煩,放下了所有車簾,擋住窺探車内的視線。
外面随即響起那四人的哀嚎,不過片刻,允風便将一渾身泥土混着皿的女人帶了出來,放在車闆上。
“傷的有些重,不過那幾人都避開了要害,應該性命無虞。”
林清婉點點頭,她看着車闆上,髒亂到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有些驚怕。
因她那滿身的皿迹,以及弱不可聞的呼吸,若非允風說她沒事,林清婉真會覺得她命不久矣。
“小姐,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趕緊走吧。”
林清婉點頭,在貧民區,有馬車出入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就現在,外面肯定已有許多人暗中偷窺,若非見允風身手不凡,怕是早就動起了歪心思。
許是顧忌車中受傷的女人,回去時允風的車駕的極穩。
林清婉本是打算回柳府,可不想半路竟突然下起了大雨。
“允風,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林清婉看着外面越來越大的雨勢,想着柳府的宴會應該也已散了。
她從後門離去,并未避開守門婆子,柳江雲若想尋她,定也會知曉。
思及此,她方放下心來,隻是那涼亭中要尋她的人,怕是見不上了。
……
柳府。
柳江雲一直候在後花園不遠的一間廂房裡,她小憩了一會兒,柳楓亭的小厮便尋了來。
“小姐,您不是派人告知,林小姐去了涼亭嗎,怎的這麼久過去了,人還未到?”
柳江雲瞌睡去了大半,“你說什麼?清婉姐姐沒去?怎麼可能,我可是親眼看着她進去的。”
小厮苦着一張臉,“小的哪敢拿這胡謅,林小姐是真的沒去,小的順着路找來,也是連人影子都沒見到。”
柳江雲豁然起身往外走去,“不可能,我分明親自将人送過去的。清婉姐姐若是不去,也定會告予我知曉,怎會不吭不響離開。”
她本快步往涼亭走去,卻猛然頓住,自言自語道,“該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想到顔阊郡主對她們的敵意,柳江雲面色有些發白,慌忙吩咐身旁丫鬟去查,自己則繼續往涼亭走去。
後花園,涼亭中。
柳楓亭靜坐在石凳上,臉上已褪去紅潮與緊張,整個人如石塑般,一動不動,眼中盡是黯然與空洞。
“哥哥。”柳江雲跑上台階,看着呆呆坐着的柳楓亭,眼中劃過心疼。
“哥哥,我已經命人去尋清婉姐姐,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柳楓亭垂下眼簾,聲音有些嘶啞,“不必了。”
“時辰不早,想是宴會該散了,去送客吧。”
柳江雲這才想起還有這檔子事,“哥哥,你不去前院送那些貴公子嗎?”
柳楓亭緩緩搖頭,“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去吧。”
柳江雲不忍離去,可柳江書被祖母帶走,貴女那邊就隻有她招待,卻是不能不去。
“行,那我送完客就回來。”
柳楓亭目視遠方,靜默不語,柳江雲歎口氣,隻得轉身離去。
他端坐在涼亭中,不知過了多久,隻知後來,黑雲突然壓頂,冷風驟起,不過片刻,大雨磅礴而下。
冰冷的雨水,被冷風刮進涼亭中,打濕了男子特意換上的華服,冷意蝕入骨髓,他卻依舊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