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乖順的跟在王氏身後,眉眼低垂着。
王氏看她一眼,低聲安撫,“你莫緊張,一切有我與你父親在。”
“嗯。”她擡頭一笑。
……
正廳裡,林大爺正陪着一個皮膚細膩,面容陰柔的男子閑聊,那男子脊背微弓,應是常年的習慣而成。
他面上帶笑,很是溫和。
“林大爺往後的富貴可是大着呢。”
林大爺搖搖頭,“劉公公擡舉了,在下沒什麼宏圖志向,隻要兒女日子暢快就行。”
劉公公眯起鋒利的眸子,打眼往走進屋中的少女身上看去,口中回着,“林小姐可是謀了這盛京城不小的富貴,往後日子自然暢快。”
林大爺心頭一跳,讪讪笑着沒有接話。
他也看向走進來的妻女,心口一時有些沉悶。
劉公公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怕是那位離了這就去宮裡求了聖旨,這富貴的确不小,可就擔心,林家消受不起啊。
比起親王府,他其實更願意女兒嫁一普通門第,畢竟高攀仰人鼻息的日子,不是好過的。
“這位是皇上身邊的劉公公。”林大爺起身向林清婉與王氏介紹。
這下連王氏都有些驚了,都言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皇上的身邊人。
隻是那劉公公表現的很是溫和,并無那尖酸高高在上的姿态,她這才放寬了些心。
“劉公公。”林清婉福身行了一禮。
劉公公連忙側身躲過,“林小姐快請起,當不得,當不得。”
……
王氏瞧着對女兒略顯恭敬的劉公公,眉間愁緒更濃。
劉公公卻是不管這夫妻二人的小心思,清了清嗓門道,“林小姐,咱家帶了皇上的聖旨來,林小姐接旨吧。”
“臣女接旨。”林清婉後退一步,提起裙擺下跪,王氏與林大爺也連忙走過去跪下,從屋中的丫鬟到院裡的婆子,通通匍匐在地。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三色為裔,鴻喜雲集。淮陽王府世子,周暮,年少征戰,護我東漢河山,立赫赫之功,然,近而立之年無有妻室。
聞,林氏之女,林清婉,鐘靈毓秀,克娴于禮,有徽柔之質,安正之美,今及芳年待字閨中,升祺骈福,今予二人下旨賜婚,授林氏為世子正妃,望汝日後同心同德,恩愛情深,勿負聖意。”
劉公公的尖細嗓音傳遍正廳裡外。
末了,他折起聖旨,上前一步躬身遞至跪着的林清婉面前,“林小姐,接旨謝恩吧。”
林清婉望眼那明黃黃的聖旨,抿着唇叩首謝恩。
她讓他三書六禮落定,再來林家,不曾想,他竟直接請了聖旨來。
她擡手接過聖旨,握于手中,它的分量,要比三書六禮重太多。
這份炙熱情意,讓她如何不動心。
“林小姐,皇上還有幾句話要咱家轉告。”劉公公喜眯眯的笑道。
未來的淮陽王妃,可是要客氣些的。
“公公請講。”
王氏與林大爺也擡頭看着劉公公,夫妻二人都緊張的不行,生怕是什麼訓斥之言。
劉公公道,“皇上說,周世子這些年南征北戰,雖軍功赫赫,卻很是辛苦,身邊又沒個知心人心疼照顧着。”
“往後林小姐既要與君共度,就要費些心思,莫讓周世子再那般孤寂,戰場上,刀箭無眼,要惜命才是。”
“臣女記下了,定盡心竭力。”林清婉紅着臉應下。
劉公公笑的一臉褶子,“林小姐記着就成,皇上心疼世子,往後世子有了林小姐照顧,想是會越發有人情味的。”
林清婉垂下頭,隻低低應是,臉頰至脖頸,都紅的厲害。
王氏與林大爺對視一眼,眼中有無奈,也有點點歡喜,無奈于淮陽王府的門第,他們日後怕是無法替女兒做主,歡喜于這般優秀的兒郎為婿,且還是女兒的意中人。
劉公公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王氏忙沖王嬷嬷使了個眼色,王嬷嬷也通透,從袖中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塞進了劉公公手中。
王氏,“勞公公這麼冷的天,擦黑走這一趟,一點心意,你吃個茶,打壺酒。”
“林夫人,這怎麼使得,您這可太客氣了,這為皇上辦事,是咱家這做奴才的份内事,”劉公公嘴上推辭着,手卻捏了捏荷包裡的東西。
林大爺接口道,“公公收着出門打打牙祭。”
“那咱家…就卻之不恭了。”劉公公滿足的将荷包收入袖中,在林大爺的陪同下離去。
“婉姐兒~”王氏走上前,望眼那明晃晃的聖旨,又欲言又止的看着女兒。
“阿母。”林清婉擡眸一笑,星光點點,滿是皎潔笑意。
她握緊手中聖旨,道,“那日我曾言,隻要他三書六禮落定,我便與君同行。”
“今時他以這般珍重待之,我亦要交付真心,全身心報之。”
王氏喉間的話哽住,最後隻微微點頭,“皇上聖旨已下,你們的親事已是闆上釘釘,再無更改。”
“如今,你也隻得安心待嫁,之前的鳳冠霞帔,都不能用,你都要從頭繡起,接下來要有的忙了。”
提及繡花,林清婉就耷拉了腦袋,“阿母,我的繡工,實在拿不出手,要不讓繡娘來吧,我随便紮上幾眼,意思意思就是。”
畢竟是嫁入親王府,若是婚服太過磕慘,豈不惹人笑話,還給他丢臉。
王氏,“這會兒知曉發愁了,當時讓你學時,是誰巧言善辯來着?”
她取笑了幾句,才道,“你不用擔心,皇族宗親的婚服都是有禮制的,你隻需繡了蓋頭就成。”
林清婉這才松口氣,微微笑了起來。
“那沒什麼事,女兒就先回院裡了。”
王氏點點頭,目送女兒離開,才緩緩斂了笑意。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了,咱們小姐可真是有福氣,淮陽王府的親王妃,可是潑天的權勢富貴啊!”王嬷嬷笑的見牙不見眼。
王氏卻沒那麼開心,“這皇族的兒媳,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婉姐兒連沈家那些污遭都接受不了,如今卻要入王府,依她的脾性,談何容易啊。”王氏搖搖頭,憂心忡忡。
實在是女兒這一步邁的太大,令她愁白了發。
王嬷嬷也斂了笑意,“夫人的擔心,應是無礙的。”
王氏微怔,回過頭去看王嬷嬷,王嬷嬷卻是抿了抿嘴。
“夫人,老奴瞧着,小姐從不是接受不了沈家的污遭,而是接受不得表少爺的做派。”
“而周世子,卻是不一樣的,光就請聖旨來看,就知他對咱們小姐的看重,隻要周世子待小姐好,小姐又聰慧,其他事,應都是無礙觀瞻的小事。”
王氏聞言,沉思了起來,半晌後點點頭,“你說的也對,這在婆家的日子如何,全取決于丈夫。”
“隻要有世子護着,婉姐兒也不笨,想也是能應對的。”
她安慰着自己,可就怕真心易改,情意易變。
此時林大爺也送了劉公公回來,俊郎的面容,略有些怅然。
他看着王氏,許是明白她的心思,走上前安慰的拍拍她的肩,“事已至此,已是無力轉圜,我知你擔心婉姐兒,可如今,咱們除卻盡力為她打算,别無他法。”
“況且周世子那般人物,着實出色,他可是盛京權貴都眼熱之人,如今得他為婿,咱們林家也能一吐之前的憋屈,又是女兒心儀之人,咱們該高興才是。”
王氏,“你說的我都懂,可我…就是擔心。”
數月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好聲好氣的與林大爺相處。
林大爺,“聖旨已下,想必婚期也不遠了,你如今最該擔心的,應是婉姐兒的嫁妝。”
“家中官秩,尚有大郎與二郎拼搏,日後走至何處,可是猶未可知,如今咱們應給婉姐兒備份厚厚的嫁妝,給她添添臉上,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不至被人低看笑話。”
畢竟林家曾為江南四大家之一,雖落魄,可若能在嫁妝上撐起臉面,女兒也不會太過難挨。
“你說的對,我竟是不曾想到。”王氏斂起神色,腦中已在盤算她所剩無幾的嫁妝。
片刻後,她再次垂了眼,有些自責,“可…我的嫁妝也沒剩什麼了,還有二郎要下聘,怕是…湊不出什麼像樣的嫁妝。”
若是普普通通的嫁妝,她還能湊湊,畢竟當年她下嫁時,王家正值鼎盛,她也是十裡紅妝。
可如今婉姐兒要嫁的是親王府,皇族本就比一般貴族奢侈些,要想風風光光,怕是不易。
林大爺思忖片刻,道,“婉姐兒嫁妝一事,我來想辦法,你不用擔心。”
王氏一怔,扭頭看向林大爺。
林大爺眸中有絲愧疚,“夫人,這些日子苦了你了,實在對不住,你的嫁妝,本是你私有之物,卻為這個家,一再……”
他羞的面紅耳赤,“婉姐兒的事,都交由我來想辦法吧。”
王氏還是第一次聽林大爺說出這般的話,隻因他一向看重臉面,讓他彎腰說上句對不住,實屬不易。
可心已冷,捂熱很難,她唇角勾了勾,眸中卻平靜的無一絲波瀾。
“都是一家人,為着的也是我的兒女。”
她的東西,本就是要給他們兄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