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合上手中書,她微微吐了口氣,挂心幾日,大哥終于有了消息。
等花茶送至,該是大哥歸家之日,算來制作花茶的時日,也不過一兩日而已。
“曼香姑娘還說,這幾日夫人總是派人過去問責,若小姐有空,還請小姐勸慰阻攔一二。”
“她迎來送往很有一套,這點小事還能難倒她—”林清婉語帶調侃。
若非阿母為難,那女子怕也不會肯将大哥的消息告知于自己。
前幾日她三番兩次登門打探大哥下落,都被那女子擋了回來,後來還是王氏帶人圍了院落,她這才派人求救。
“曼香姑娘就知道小姐會這般推辭,她說若小姐不幫忙,制成的花茶就不給您送了。”
林清婉一撇嘴,竟還拿大哥威脅上她了。
“小姐—”門口傳來恭敬喚聲,片刻後,王嬷嬷走進屋裡。
“明日就是王府的三公子的成婚之日,夫人讓老奴來問問小姐,這幾日天冷的厲害,您可還要去?”
“去。”
“可是…明日怕是有風雪的……”
林清婉偏頭看向躊躇的王嬷嬷,眸色平靜。
“便是風雪交加,作為寄居王府數月的外孫女,我也該在這大喜之日回去探望二老的,讓阿母不必擔心我。”
“……是。”王嬷嬷抿着唇應下,眉心帶着憂愁。
“那小姐便備明日參宴的衣裳首飾吧,若有什麼不足的,在去正院尋夫人。”
王嬷嬷惆怅離開,月禾放下笸籮,上前合上房門後,頗有幾分欲言又止。
“小姐,奴婢覺着…王嬷嬷所言在理,不如,您還是留在府裡避風雪吧…”
“為何要避?”她語氣清淡,沒什麼溫度。
“避過這次,那下次當如何?難不成次次都要躲着?”
“不過退婚而已,又不是做了什麼罄竹難書,傷天害理之事,為何要怕。”
坐的時間太久,她微微挪動身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着,渾身都透着股悠然自得。
阿母不願她去,不過是怕她與沈家退婚,遭人非議會難過,還有李氏那支着腳等着看她笑話的。
可那又如何,旁人不懂,她也不需要誰理解,隻要自己舒心快活就成。
“就是,咱家小姐三星高照,福氣大着呢,沈家算什麼,指不定日後……”
檸襄急急止住話頭,偷觑眼林清婉臉色,才咕哝着吐出下半句,“還有更大的富貴在。”
“不可胡言亂語。”林清婉掩了眼簾,輕叱一句。
“是。”檸襄吐吐舌頭,從火爐旁站起身,“奴婢給小姐準備明日宴會要穿的衣服。”
“我去挑首飾。”月禾也連忙走向妝台。
重新拿起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可對書上所著内容,卻是渾然不知。
“啪。”的一聲,林清婉終是忍不住煩悶,扶着頭向後歪去。
檸襄與月禾對視一眼,誰都不敢吭聲,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檸襄貓着步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書,擦去灰塵後放回林清婉身側。
林清婉手搭在額頭上,整張臉都掩在黑暗裡。
自那日他離去,還不曾送回任何消息…她竭力不去在意,可竟連檸襄都能看出她的異樣……
二十三即近,那場約,不知…還該不該赴?
……
白雪皚皚,鋪了一地,林清婉身披狐皮鶴氅,嬌俏的玉顔白裡透紅,發間一支珠玉钗,另并剔透翡翠步搖,輕盈又明亮,讓人瞧着就心生歡喜。
“阿母。”她微微福身。
王氏,“這身裝扮極好,很襯今兒的景。”
“是女兒美,還是這身裝扮美?”
“自是我的婉姐兒美。”王氏點點她的鼻尖,伸手牽住林清婉的手上了馬車。
從王嬷嬷手中接過銅絲镂空手爐塞進林清婉手中,王氏瞧着她,看個不停。
“就該如此,也讓那些人好好睜大眼睛,瞧瞧我家婉姐兒何等風姿氣度,沈家又如何,咱們照樣不要他們。”
想到即将面對的閑言碎語,王氏就極為不快。
林清婉笑笑沒有言語。
馬車緩緩行駛,她狀若無意般偏頭往車窗看去,隐隐綽綽的幾個大字映入眼簾。
淮陽王府!
也不過轉瞬即逝。
想到那日淩霄的話意,她突覺幾分無味,寡淡的收回視線。
……
“本王在問你一次,你當真不肯?”淮陽王府正廳裡,老王爺手中執着鞭條,指向下方筆直而立的男子。
“父王若是有耳疾,不若去請了府醫來看。”
“你…逆子!”他氣的手抖,揚起鞭條抽去。
“王爺…”
“王爺…”
幾道聲音同時驚呼,正廳中有片刻的慌亂。
鞭條落下,卻并未落到周暮身上,他冷着臉,手中攥着鞭條,隻輕輕一拉,便從老王爺手中奪出。
老王爺被慣力往前帶去,踉跄了幾步才穩住,側妃一臉驚慌上前攙扶。
“你竟還敢還手?”
側妃也道,“世子,王爺畢竟是您父親,便是父子不合,有些沖突,您也不該動手啊,這可是不孝,若…若是傳出去,定會被禦史彈劾,您還如何率領黑甲衛?”
“本世子與王爺交談,還輪不到你一個側妃插嘴。”
周暮冷冷一句,便駭的側妃立即白了臉。
“妾…妾身隻是心疼王爺,怎敢置喙世子。”她垂着頭松開老王爺的手臂,卑怯的往後退去。
“此乃家事,怎扯到孝不孝上。”老王爺蹙眉瞥過屋中之人,“若有人多嘴,隻管發賣或打死,看還有敢誰宣揚。”
不孝,乃是大罪,若被禦史彈劾,定要累及名聲,皇上為着公平,也定要責罰一二。
側妃喉間一哽,不着痕迹撇向老王爺的神情,如喪考妣般難看。
那煞神剛才怎的不直接抽他一鞭子……
老東西,一心就隻有那女人和那女人生的兒子!
“王爺說的是,妾身定嚴加管教,定不會讓任何流言蜚語傳出,對世子不利。”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險些擰碎了繡帕。
老王爺一揮手,“嗯,你回去吧,我們父子的事,旁人無需插手。”
旁人?
側妃再次呼口氣,強壓下兇中氣悶,福福身後離去,怒恨難平的她,恨不得碾碎了腳下的青石路。
“說吧,你究竟想幹什麼?”屋中隻剩父子二人,老王爺回身坐下,氣的端起酒卮一飲而盡。
“你欠的恩,與我無關,你想怎麼還就怎麼還,要我娶顔阊,絕不可能。”
“我勸你還是盡快将我的庚貼要回來,與靖甯侯府言清楚,否則—”
“别怪我不客氣!”周暮冷冰冰道,語氣更是隐含威脅。
“你想怎麼不客氣?”
“啊—”
“來來,你說說,你想怎麼不客氣。”老王爺走下位置,停至周暮身前,幾乎怒吼道。
“我看你是在外嚣張跋扈慣了,如今連對你老子也敢威脅,還不客氣,你還能打我殺我不成?”
周暮,“父王…大可一試。”
“砰—”氣急的老王爺一拳打在周暮挺直的背上。
“逆子,若無長公主,便沒有今日的我,又何來的你,位高權重,忤逆不孝。”
周暮眼尾微挑,“家事,如何扯到了孝不孝上。”
“如今沒别人,你就是不孝!”
老王爺一甩衣袖,“老子欠的恩,你作為老子的後嗣,就該還,顔阊,你必須要娶。”
周暮,“以往幾十年,都不曾聽說過,長公主于父王有恩,如今靖甯侯府剛上門,您就突然想起來這檔子事了?”
老王爺面色一頓,别過臉避開他鋒利窺探的眸子,“我說有就有,不管如何,如今長公主有難,你必須要幫。”
“隻要你娶了顔阊,就能平掉靖甯侯府的動蕩,大皇子之事就牽連不上他們。”
周暮聲音一厲,“從古至今,參與奪嫡之争者,無一能全身而退。”
“他們站隊那日起,就該想到會有今日,自己押錯了寶,作繭自縛,便理應承擔後果,若今日大皇子勝,他們可會将從龍之功,分于我一半?”
周暮嘴角滿是嘲弄,“長公主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進,有大皇子給他們富貴,退,又想讓我護他們平安,她也太看的起她那女兒了。”
“可惜,她在我這,一文不值!”
“可…長公主畢竟與你有皿緣之親。”老王爺重重歎氣。
同宗手足,他也想盡盡力的,更何況,顔阊那丫頭對周暮一心一意,他頗喜愛。
“你已二十有餘了,餘家那小子與你同歲,人孩子都五歲了,你卻連個影都沒有,讓我如何…”
—向那人交代。
老王爺惆怅着臉,唉聲歎氣,又想起餘老頭那炫耀的嘴臉,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本是想着幫了靖甯侯府,又了結了這小子終身大事,是一箭雙雕的大喜事,不想周暮竟抗拒至此。
以往他對所有人都不假辭色,唯獨顔阊,尚能得他一句言語,還以為他對顔阊是不同的。
周暮垂着眼,不動也不言語,睡着一般。
對老王爺這般,他早習以為常,不耐應對,卻氣的老王爺臉紅脖子粗。
“我與你說話呢,你聾了不成。”
周暮掀掀眼皮,對視片刻後,不言不語的轉身離開。
“臭小子,你給我滾回來。”
“……”
可任他如何發怒,周暮都如聽不見一般,隻留給他一個颀長的冷硬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