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瑾點頭,不由分說的拉着淩霄去往前廳。
淩霄苦着臉,頗有幾分哀怨。
府上下人們都忙做一團,各司其職的轉悠着,東西雖擡進院落,可歸置起來,也頗費功夫。
因着都是親人,又有長輩作陪,是以,男女并未分席。
林軒瑾與淩霄在嶺南山尚算有幾分交情,很是客氣的招待着,令淩霄很不自在。
他幾次三番往外看去,有些坐立不安,林軒瑾待他不錯,安排的位置又與林大爺緊挨着,弄的他是如坐針氈。
這位置,可不是他坐的起的。
“淩霄大人,你可是有什麼事情?”林軒瑾見他一直東張西望,放下酒盞問道。
“沒…沒有。”他忙搖頭。
淩霄算是官身,不比林軒瑾官位低。
林軒瑾對他的身手,也很是崇敬,“當初嶺南山一事,多虧淩霄大人出手相助,這恩情,在下記在心裡。”
淩霄頭搖的像撥浪鼓,“不是我,不是我,我隻是聽命行事,這都是我家主子的意思。”
你要記,就記我家爺的恩情。
“這是自然,周世子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但淩霄大人涉險相救一事,在下也該道句謝的。”
淩霄嘿嘿一笑,“沒關系,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有的是機會還。”
隻要将林小姐嫁給他家主子,便是還大恩了。
林軒瑾有些疑惑,沒聽懂淩霄的意思,林清婉卻嘴角一抽,擡眼瞪眼淩霄。
淩霄立即垂下頭,老實不少,臉上笑容也收斂幾分。
林大爺與林軒瑾陪淩霄喝了不少酒,林軒逸則早早回去讀書,王氏與林清婉在一旁看着他們推杯換盞,生怕吃醉。
淩霄是個爽朗的,與誰都能侃上幾句閑話,更有幾分小聰明,知道拿捏人心。
這會正津津樂道的,跟林軒瑾講述着跟周暮四處征戰的曠事,将周暮的兵法誇的是神乎其神,仿佛二郎神下世,能未蔔先知,無所不能。
林軒瑾初入盛京,又是剛入門武職,自然是聽的饒有興味,當聽到周暮率五千黑甲衛,剿滅對方兩萬大軍時,更是眼冒金光,滿心激昂。
林大爺與王氏連連點頭,也很有興趣,絲毫不覺淩霄的話有誇大其詞,仿佛周暮,就該那般出色。
“若我東漢能多幾位周世子這般的武将奇才,四海必要稱臣。”林大爺由衷感歎。
遠聞不如一見,聽過周暮無數傳奇,都不及親眼所見,嶺南山,他帶人殺入山上的勢如破竹,每每想起,都令他們唏噓驚歎。
林清婉看着淩霄通紅着臉,越發來勁,大有站起身,拍案叫絕的架勢。
她眼皮抽動,别過臉看向門口,心中想着,不知周暮知不知道,他的手下,将他塑了金身,宣揚成了曠世戰神。
正思忖着,門口一道挺拔修長的人影,映入眼簾,熟悉的暗黑色錦袍,很是矜貴,許是騎馬而來,那俊美堅毅的臉上,還帶着幾許風刮過的微紅。
“……”林清婉扭頭看眼毫無所察,依舊眉飛色舞的淩霄,嘴角再次抽抽。
廳中幾人的視線都被淩霄吸引,根本就沒人注意到門口多了一人。
林清婉沖他無奈一笑,二人目光交彙,似有不知名的氣流在二人之間流轉,最終林清婉先敗下陣來,紅着臉低下頭,起身行禮。
“周世子。”
一語殲滅屋中所有雜聲,淩霄的慷慨激昂的講述戛然而止,緩緩扭頭看向門口。
“主…主子。”他如被紮着屁股般彈跳而起,面上讪讪。
與方才吐沫橫飛的人,天壤之别,此刻像個鹌鹑一般,很是老實。
周暮涼涼的瞥他一眼,“讓你來幫忙,你倒是不客氣。竟有酒有肉的吃上了。!”
“盛…盛情難卻!”淩霄扯抹笑臉。
其他幾人也反應過來,紛紛起身見禮。
“以後就是鄰居了,都不必客氣,我隻是過來看看而已。”周暮揮揮手,單手背後的進門。
他盡量表現的随意,可林大爺與王氏還是有幾分拘謹,畢竟曾經被這人的手下拿刀抵着咽喉押進牢獄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喜歡是喜歡,敬仰歸敬仰,可還是從心底發怵。
林軒瑾立即吩咐丫鬟再上一副碗筷,又讓廚房重新備菜。
林清婉倒是沒想那麼多,随意的坐回位置上,待擡頭,才發現父母親,大哥還都站着,又立即起身乖乖站直。
偷觑眼長身玉立的男人,小嘴微撇,不是進宮了嗎,怎的這般快就回來了,連累她回到家第一日,就要守禮數。
其實還是心疼父母,長兄,有些人端坐着,他們必定坐立不安,吃喝不香。
“主子…你坐這,坐這。!”淩霄拿袖子在他方才坐過的位置上擦了擦,一臉谄媚的服侍周暮坐下。
周暮落坐後,其餘幾人才敢坐下,但個個脊背僵直,唯有林軒瑾不那麼緊張,如臨大敵。
他們吃過的剩飯剩菜,自然不能用來招待身份尊貴的周暮,林軒瑾也有些無奈,隻一味讓丫鬟添茶。
好在周暮率先問起他在兵部的情況,二人你來我往,倒還不算太過冷場。
周暮坐着,淩霄作為屬下,自然不能與主子同桌,告退後,就出門去辦事了。
林清婉看着他踉跄的腳步,很懷疑這人腦袋還清不清醒。
勝在廚房那邊不墨迹,很快就重新上了一桌,有酒叙着,這頓飯吃的倒還不算難挨。
“如今兵部,接了塊燙手山芋,上頭人不願得罪那位,肯定就是底下這些人遭殃,你心中,可有主意?”周暮飲下杯中酒,問林軒瑾。
林軒瑾突然聽他提起此事,還有些怔愣。
這番話,太過直白。不像是他們這種關系該過問的,反倒像是一家人商議對策。
已來不及細想,林軒瑾一拱手,“世子料事如神,如今姜家一案,聖上的确有意交由兵部查探,且尚書大人……”
林軒瑾輕歎一聲,沒有接着說下去。
周暮,“大理寺與宗人府都是大皇子與三皇子一派,如今案子交由誰,都難免有失偏頗,不夠公允,皇上早就有此疑慮,兵部接手是早晚之事。”
林軒瑾點頭,也很是焦心。
俗話說,神仙鬥法,小鬼遭殃,尚書乃至侍郎不願得罪任何一方,自然都能一推二六五,可他們這些底下的人,可就逃不過了。
林軒瑾歎息,“如今躲是躲不過的,且昨日我從兵部回來,就被靖甯侯府的管家給攔了去路,硬是拉我去茶樓吃了盞茶,話裡話外,威脅意味十足。”
靖甯侯府是皇後的娘家,與大皇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周暮眉峰一冷,臉色陰沉。
靖甯侯府這麼快就坐不住了,這是生怕大皇子倒台,連累他們府昌盛。
“他們既然找上兵部,就不會隻找你一人,這事是個吃力不讨好的,能推則推,若不能……那便該如何就如何。”
靖甯侯府派個管家出來,顯然是瞧不上林家,根本就沒當林軒瑾是碟子菜,吓唬吓唬必能為他們所用,可姜家累累惡行,若讓他們從眼前逃過,貌似有些良心不安。
林軒瑾一驚,“世子的意思是……”
“可大皇子那邊……唉~林軒瑾一歎,直言道,“臣家中情況,您也知道,若是得罪了皇子,隻怕臣林家滿門,都要遭殃。”
“臣一人身死不算什麼,可家中還有母親,妹妹……”
他不敢賭,不能得罪大皇子一派,可若睜着眼睛徇私,這一生就綁在大皇子船上了。
且大皇子估計連有他這個員外郎都不知曉,這事怎麼看,都是死局。
“你須臾擔心。”周暮淡漠開口,“如今朝中民間對姜家的讨伐之聲,已經壓持不住,隻要事鬧的夠大,誰也徇私不得。”
要麼,剛正不阿,肅清蛀蟲,落個響亮的官聲,要麼,被三皇子一派拉下水,锒铛入獄。
其實,這事從來都無需選擇,因為姜家已是死局。隻有靖甯侯府,婦人之見的長公主,才會妄以為還能翻身。
林軒瑾方才還在兩難之中,為是否要保全家族而徇私枉法之事傷神,這會兒突聞周暮言語,卻是猛然驚出一身冷汗。
大皇子雖是嫡出,哪怕皇上有意傳位于他,可樹大招風。皇上在位期間,他便如此張狂,皇上又怎會心喜。
皇上不曾壓制輿論,又怎不是聖意,想姜家黜落。
他處入官場,雖早早仔細權衡,可卻疏漏了聖心。
“臣謝世子點撥之恩。!”林軒瑾鄭重起身道謝。
此恩情,不比救命之恩小。
周暮,“林大公子兇有丘壑,一點就通,我不過是……作為鄰居,提醒幾句而已。”
林軒瑾搖頭,雖未執拗,卻将此事記在心中。
二人推杯換盞,沒了先前拘束,相處極其和諧。
王氏與林大爺聽的心驚膽戰,幾次白了臉。
作為鄰居,友善提醒?
林清婉瞥他一眼,險些不體面的翻個白眼,真是滿嘴胡謅。
明知他心有謀算,可不知為何,林清婉竟讨厭不起來,甚至還有些感激。
若非他屢屢出手相助,林家也不會有今日這般起色。
光是對父母,長兄的搭救之恩,就夠她難還。
周暮與林軒瑾聊的投機,王氏與林清婉這兩個女眷也不能一直坐着,便尋個借口離開。
“這周世子瞧着冷清些,卻不想竟是熱心腸。”王氏由衷贊道。
“……”林清婉無言以對,隻能将那人的旖旎心思,藏在心裡。
未來變數不可言,沒有結果前,她什麼都不能出口,也不會給那人承諾。
“我院中還有許些瑣事沒有料理,要趕回去盯着。”
“我瞧着前廳那位吃了不少酒,你去廚房那邊讓人早早備上醒酒湯,以備不時之需。”岔路口,王氏叮囑着林清婉。
林清婉一口答應,“我知曉的,母親放心。”
告别王氏,她便換了路,往大廚房那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