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柳江雲枯坐半日會腹中饑餓,又命了檸襄偷偷揣了些吃食,送去喜房。
林府今日,兵朋滿座,盛京中有些臉面的人家,不論有沒有來往的幾乎全都到場恭賀。
“你的面子,可是真大。”
林清婉在那些貴小姐中來回周旋半日,亦累的渾身發酸。
若非與這人定了親,那些人又怎會那般好言好語的上門道喜。
周暮走至她身後,給她輕捏着肩,“往後若是不喜這種場合,不見她們就是。”
“一群女人叽叽歪歪,的确擾的人心煩。”
林清婉,“來者是客,何況今日我是主家,怎能怠慢,不然,外界還不知又要如何編排于我。”
“管他們做甚?”
周暮輕哼一聲,“你大可不必顧忌那些,一切皆有我來擔着。”
“嗯。”林清婉往後靠去,眉間滿是疲累。
二哥的婚事終于塵埃落定,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周暮。”
“嗯。”
周暮擡眼看着閉着眼睛的少女,還是第一次聽她如此直呼他名諱。
“你可有什麼事瞞着我?”她睜開眼皮,直直盯着他,仿佛想看進他的眼底。
“自是沒有的。”他答的幹脆。
“當真?”
周暮勾唇一笑,“你今日怎的了?好生奇怪,我怎會瞞你什麼事情。”
“這盛京城中,哪個不知我一向潔身自好,你莫不是聽了什麼閑言碎語?”
“你該知,我說的不是這個。”
見周暮笑而不語,林清婉洩了氣般,“算了,算了,不與你說了。”
她從軟榻上站起身,往拔步床走去,“我今日有些累,想早些休息,你也回府吧。”
周暮沉默半晌,方應了一聲,“你先睡,等你睡下,我再走。”
林清婉也不理他,直接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近些日子,我可能會有些忙,許是沒那麼些時間再來陪你。”
林清婉眼皮動了動,并不接話。
許真是白日太過勞累,不過一會兒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天光大亮,她扭頭朝圓桌那瞧去,已然沒了那人身影。
接下來的日子,那人的确不曾再來過,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隻林府又出了一件喜事。
林軒瑾上職第二日,便破了一樁陳年舊案,抓獲了一批亂黨,當日便被升了官,為兵部侍郎。
林府上下,阖府歡慶,隻知曉内情的幾個主子,明白其中另有隐情,隻是聖上以此為嘉賞,便是擺明不可宣揚。
寒冬過去,眨眼已至新歲,各府上下都很是忙碌,貼年畫,備年禮,以及府中要用的一應節禮。
“母親讓你在房中繡喜帕,你倒是發起了呆來,怎的,可是想那位了?”
柳江雲梳着婦人發髻,嬌俏的容顔透着幾分蜜意,彰顯着她近日的春色。
“二嫂。”林清婉瞧着站在門口的柳江雲,早已習慣了她的取笑。
雖已成婚幾日,可聽到這個稱呼,柳江雲還是難免羞怯。
從林清婉手中抽出喜帕,柳江雲“咦”了一聲。
“你這手藝,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不知是思念某人過度,還是怎麼回事。”
“不過照你這般繡下去,怕是成婚那日,要披着鴨子戲水進淮陽王府了。”
林清婉擡頭瞧了眼柳江雲手中揚起的喜帕,也有些悶悶的。
“那明明是鴛鴦戲水。”
她起身奪過喜帕,撇了撇嘴,“明日就是新歲,二嫂嫂不幫母親籌備節禮與晚宴,倒是有功夫來打趣我。”
“母親疼我,讓我安生歇着,不必忙碌。”
林清婉,“那你便去陪二哥哥,想來他正在書房中讀書,你候在一側,紅袖添香,豈不美哉!”
“你找打是不?”柳江雲紅着臉拍了林清婉一下。
“當心我回去告狀,讓你二哥哥教訓你個口無遮攔的壞丫頭。”
林清婉忙道不敢,“别别别,二嫂嫂可别讓二哥哥念叨我。”
末了又微微一歎,“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前些日子還姐姐、姐姐的叫着,這就翻了臉威脅上了。”
柳江雲瞪她一眼,沒在繼續與她玩鬧。
“你這些日子一直悶在閨房中,可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林清婉搖頭。
“若是有什麼事情,一定别悶在心裡,有我與母親在,可陪你一起想法子的。”
見柳江雲還是不信,林清婉微微一笑,“可是母親讓你來的?”
柳江雲抿着唇,輕“嗯”一聲,“瞧你這幾日時常走神,我與母親都有些放心不下。”
“且…近幾日,周世子也未曾登門,你們可是鬧了别扭?”
“沒有,我隻是…”
她頓了一瞬,佯裝紅了臉,“隻是想到年後就要成婚,離開家裡,心裡有些不痛快而已。”
聽聞這話,柳江雲長呼口氣,“你往日那般清透聰慧的人,怎也會有這般犯軸的時候。”
“淮陽王府離林府,不過是幾步路的事,一日回個十幾趟都不成問題,且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有何不舍的。”
“若你無聊,屆時我與母親常過去陪你就是。”
雖知曉她的話不太可能,對方畢竟是親王府,豈容她們随意出入,可柳江雲還是盡力勸解着。
“我知曉,隻是有些不舍而已。”
柳江雲,“周世子待你那般好,在哪裡生活都是一樣的。”
就如她一般,未嫁時也常滿心愁緒,怕這怕那,怕不招婆母待見,更怕夫婿不喜。
可嫁進林家後,她才滿心慶幸,新嫁媳,本該立了規矩,可婆母和親,連晨昏定省都免了,更不曾讓她站什麼規矩,拐彎抹角的磋磨。
夫婿……
亦是溫柔體貼,對她輕聲軟語,能嫁此良人,柳江雲隻覺十分慶幸。
林清婉瞧着她眼角眉梢的春色,也微微笑了起來。
檸襄此時挑了珠簾進屋,面上盡是含蓄笑意。
“二少夫人,二公子派了丫鬟來尋您,要您回去呢。”
柳江雲立即站起身,又瞥見林清婉主仆的戲谑笑意,頓時紅透了臉。
“許是…許是你二哥哥有什麼東西找不見了。”
“嗯,那二嫂嫂就快些回去找吧。”
柳江雲羞的不行,“我懶的理你。”哼了一聲,忙匆匆走了。
林清婉拿過桌上喜帕,左右反複觀看,遂又問檸襄。
“檸襄,你瞧這是鴛鴦,還是鴨子?”
“這…仿佛都不太像。”
“嗯。”她悶悶垂下頭,聳拉着眉眼。
許真是這幾日心不在焉,手藝竟真一日不如一日。
“小姐莫難過,奴婢有個好消息要禀報。”
檸襄扯出大大的笑容,“方才程娘子派人來遞信,先前那批貨的銀子收回來了,可是一筆不菲的銀錢,這下小姐的嫁妝又足了些。”
“确是個好消息。”林清婉總算露出幾分真切笑容。
檸襄念念叨叨的說了起來,“程娘子說,這次銀錢賺的可險了,咱們這邊剛将糧草送出城不過幾日,那些人便被官府抓了起來,經過查證,果然是南邊那位幹的。”
“皇上命官府徹查,還揪出了不少軍械,這才知曉,五王是想趁着盛京争亂,斂足物資起事呢。”
林清婉擡了擡眼皮,眉頭微微蹙着,不禁猜疑,那人反常是否也是因此。
“後來呢,朝廷可了有對策?”
“自是有的,皇上震怒,不過念及先皇遺召,并未對五王下死手,隻是派人前去緝拿。”
“可卻不曾想,派的人還未出城,南邊便傳回了五王失足摔下馬暴斃的消息。”
“什麼時候的事?”林清婉急聲問道。
檸襄想了想,“奴婢也是聽程娘子提了一嘴,應就是這幾日發生的事吧。”
半晌,她才輕輕點了下頭,“知道了,朝堂上的事,你莫要與旁人提及。”
“奴婢明白的。”
檸襄退了出去,林清婉走至支木花窗前,望着院中的滿目紅綢。
天上已有零碎的煙火升起,辭舊迎新。
晚宴上,林府全部主子聚坐一處,歡聲笑語,推杯換盞,連林清婉都飲了幾杯果酒。
林軒瑾的傷勢雖還未痊愈,但行動還是可以的,一家人放過炮仗,互贈節禮,連下人都給放了假。
……
“大哥。”
林軒瑾停住腳步轉身,便見林清婉正朝他走來。
“明日新歲,還要早起的,你怎的不回院裡休息。”
“我有些事,想與大哥聊聊。”林清婉左右瞧了幾眼,見無人才壓低聲音問道。
“大哥先前離府,可是為着五王一案?”
林軒瑾立時沉了眉眼,“誰告訴你的?”
“大哥負傷回來,幾日後,五王卻突然暴斃。”
“且先皇遺诏,要皇上留五王一命,皇上想全了孝道,不被世人诟病,可身為天子,又怎能容許五王觊觎他的江山,所以,便隻能暗中出手…”
林軒瑾忙捂上她的嘴,拉着她往不遠處的廂房走去。
“是誰告訴你這些?周世子?”
“不是,時機太過巧合,我自己猜的。”
林軒瑾蹙眉,“你是閨閣女子,且日後即将嫁入親王府,這等朝廷機密之事,往後絕不可在提。”
他知曉這個妹妹聰慧,卻不曾想到她連朝政都敢妄議,這可是随時殺頭的大罪。
“大哥既知其中兇險,當初又為何冒險?”
林清婉微紅着眼,“五王在南邊盤亘幾年,勢力非同一般,大哥就不怕有去無回?”
“且此事涉及天子陰晦,你就不怕他忌憚史書留名,殺了你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