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都尚在人世,李越怎麼好一人獨行呢?
科賽塔布囊同樣被人護在身後,剛剛才從驚吓中回過神來。他畢竟是一部之主,事情都鬧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亦不剌先和汗廷聯姻,降低汗廷的警惕性,又以送牛和傳道為借口,帶着喇嘛名正言順進了他的部落。
接着,喇嘛又借長生之道忽悠住他,就是為了舉辦法會,一方面動搖人心,另一方面把人都吸引到了法會上,王帳的防衛就會空虛。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他們一定在外頭埋伏了人馬,正準備殺進來,裡應外合擄走濟農。
科賽塔布囊想通了關竅,連忙命左右的人一齊大喊。一時之間,王帳之中,喊聲震天。很快,外頭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科賽塔布囊不屑道:“真是一群蠢貨,有援兵又怎麼樣,我們土默特的鐵騎,不是吃素的!”
亦不剌太師眼見沖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卻絲毫不慌,他聽到這話,當即笑道:“隻可惜啊,我們要來的不是援兵,而是援牛。”
科賽塔布囊一怔,牛?他不由打了個激靈,終于回過神來,亦不剌給他送了整整三百頭牛!裡頭還有十幾隻生了病。亦不剌對此非常愧疚,還主動差自己的人去幫忙照料!他媽的,早該想到這個王八蛋沒有好心!
科賽塔布囊正慌張不知所措間,就聽到烏魯斯幾乎要破音的尖叫:“紅旗!不好了,快把紅旗扯下來!”
他的話音還未來得及落下,三頭屁股着火的牛就先後沖了進來……這個本來就要被擠爆的帳篷,立時四分五裂。堵在外頭的都是土默特部和烏魯斯的人馬,當即被撞得人仰馬翻。而亦不剌等人被困在其中,又有意避開牛圈的方向,反而既得到了肉盾的保護,又能夠兵不皿刃幹翻重圍。
不過,這一招也很冒險,一是牛的數目要注意。牛要是放少了,起不到破開包圍的效果,可要是放多了,說不定就把自己人也堵在中間。二是放牛的時間要注意,放早了不行,放晚了也不行。月池和大家商量了許久,最後決定,在佛樂停了一炷香的時間後,先放個二十多頭牛,等再過兩柱香後,再把牛全部放出來。
到最後,隻有三頭牛及時沖進了王帳,不過也差不多了。亦不剌和琴德木尼父女幾乎是同時動手,前者是一個箭步上前,出手如電,三下五除二打倒侍衛,像抓小雞似得将科賽塔布囊饒扯過來挾持。而後者則是和侍女一起,趁烏魯斯被人拉扯着往外逃時,用套馬索勒住他和他身旁侍衛的脖子。
人質到手,事情就要好辦多了。亦不剌太師叫道:“快走!”
一夥人急匆匆地往前沖,月池正帶着馬匹在外頭等他們。嘎魯幾乎是一追出來就看到了她。她穿着仆從的衣裳,卻被衆人簇擁在中央。她也一眼就看到了他,笑得既淡漠,又有種逼人的傲氣:“你也來了。”
這就像點燃火藥的引線一樣,嘎魯的一雙手已經發抖,他的牙齒開始打顫。烏日夫在他身邊都能聽到他身上傳來窣窣的聲音。烏日夫擔憂地望着他,可他卻陡然平靜下來,他的手死死按在刀上:“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月池還沒有回答,塔賓泰已然喝破她的身份:“天哪,是李越,李越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四下一片嘩然,就連被威脅綁架的烏魯斯與科賽塔布囊饒亦是臉上一片空白。嘎魯臉上強撐的淡定又一次被生生打碎。他似被冷水澆頭,驚呆在當場。
月池挑挑眉:“又見面了,将軍。大汗都尚在人世,李越怎麼好一人獨行呢?”
嘎魯見過她堅韌不屈,也感受過她的溫婉體貼。他以為那就是全部的她了,一個柔中帶剛,心地善良的漢家千金,可直到今日,他才窺見她的另一面,那是多年身居高位才能養成的氣度,是多次運籌帷幄才能有的從容。他這時才明白自己何等的大錯特錯,錯得離譜至極。
亦不剌太師颠颠地爬上馬背,他沒好氣道:“這時候還耍什麼風度,還不快跑,誰都不許跟上來,誰敢來,我就宰了他們!”
随後,一衆人就是策馬狂奔,嘎魯如夢初醒,他趕忙跟了上去。科賽塔布囊饒的長子亦早就聽到了風聲,帶人追上來。他們死死地咬在後頭,叫嚷道:“放開濟農和我父親,我們的人馬已經包圍這裡,你們是逃不出去的!”
琴德木尼此時已然将烏魯斯打暈,她将烏魯斯像牲口似得架在馬鞍上,聞言回頭笑道:“你确定你圍得住?”
很快,第二批援牛也沖了出來,三十頭的牛在土默特部的領地上撒腿狂奔,不過幾息功夫就将陣地沖得七零八落。張彩忍不住發笑,時春剛想說機會到了,快快撤退,可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外頭忽然又響起了馬蹄聲與喊殺人,隆隆如雷鳴。緊接着,騎兵就沖殺了進來。
土默特部的武士本就被狂奔的火牛鬧得頭暈眼花,現下更是面面相觑,面露驚惶之色。唯有嘎魯渾然不覺,他已然被情緒蒙蔽了心智,不顧一切沖了上來。而根本攔不住他的烏日夫等人,也隻得跟上。
月池聽到四周的兵戈聲,怫然變色:“太師,你這是做什麼?我們隻是說好,隻劫人,不濫殺。”
亦不剌咧開嘴,露出森森的牙齒:“重創土默特部的大好良機,你不會真以為,我會因你的幾句話而放棄吧。”
月池深吸一口氣,她也展顔一笑:“太師,你要明白我們的境況,有烏魯斯在手,并不意味立于不敗之地,我們還需要人心。除掉一個土默特部又怎麼樣,還有左翼的三萬戶,你都能鬥得嗎?!”
亦不剌厚着臉皮道:“不是還有你們的軍隊嗎?”
月池冷笑道:“你如果再不停手,我保證南邊一個鬼都不會來。你該不會想和我在亂軍中央打起來吧。”
錦衣衛們聞言紛紛拔刀。科賽塔布囊饒的長子見狀眼前一亮,他叫道:“他們内讧了,快穩住陣營,殺上去!”
嘎魯更憋足了一股勁,差點要沖到月池眼前來,卻被時春橫刀攔住。
亦不剌太師聞訊惱怒道:“李越,你瘋了,這個時候,你裝什麼仁慈。”
月池狠狠剜了他一眼:“我也想問,都這個時候,你們怎麼還這麼鼠目寸光。你們是臣,隻有君無道,你們才可攻伐。像你們這樣行事,隻會被群起而攻。你是想做擁護新汗的功臣,還是做背棄舊主的叛逆?”
亦不剌太師一震,月池道:“我數三聲,再不叫停,後果自負。一,二……”
秦竺和柏芳對視一眼,他們高度信任李越的判斷,才會在這個時候向永謝布部的人逼近。亦不剌太師咒罵了一聲,他放響了鳴镝。月池暗松一口氣,她回頭看到了嘎魯,她對時春道:“帶上他。”
時春蹙眉道:“為什麼不殺了他!”
月池瞥了嘎魯一眼:“他還有用。”
時春無奈,隻得回身一槍,正中嘎魯大腿。馬匹在槍聲中受驚,嘎魯在劇痛下被摔下馬來。時春對錦衣衛道:“快把他拖起來。”
槍聲一響,土默特部的人連攻勢都減弱了一拍。亦不剌太師見狀更加不滿,他帶着人,大張旗鼓地來這裡,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眼看肥肉就在嘴邊了,卻被逼着硬生生地吐出來,最後居然還要落荒而逃。
他低咒一聲,罵道:“李越,你最好遵守你的諾言,我們要是敗了,也要拉你陪葬!”
月池情知他是屈服了,她笑道:“放心,絕不會有問題。”
于是,一萬多的大軍氣勢洶洶地沖進來,又飛快地撤出去。騷動雖不小,可到底沒有鑄成大傷亡。土默特部的人驟逢大變,已是六神無主,發狂的牛還在營地裡繼續鬧騰。他們又礙于濟農和自己的首領,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後,還是科賽塔布囊饒的長子主持局面。他道:“他們人太多了,我們難以匹敵。我們兵分兩路,一路追蹤,一路去向汗廷求援!”
而月池則和大軍一路狂奔,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沒有去永謝布部,反而是在鄂爾多斯部首領滿都赉阿固勒呼的接應下,來到了鄂爾多斯高原。這也是出于戰略的考量。達延汗所在地是察哈爾草原,他要攻打鄂爾多斯部,要麼橫渡黃河天險,要麼橫穿大青山,這兩處皆非騎兵能輕易度過。
一個濟農兩個首領,被擄到這敵軍大本營,心中的慌亂可想而知。他們一路上大半時間都是昏昏沉沉,清醒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雖然絞盡腦汁,可到頭來連半裡路都沒跑到,就被抓了回來。
按理說帶了三個重要人物上門,鄂爾多斯部的首領滿都赉阿固勒應是大喜才是,然而,當他聽罷這戰始末後,卻是和亦不剌太師一樣愠怒。
滿都赉阿固勒呼硬聲道:“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解釋!”
月池提起小銀壺,給他們每個人都倒了一盅熱奶茶,她道:“先别慌。先喝點東西。”
滿都赉阿固勒呼重重一拍桌,雪白的奶茶順着桌沿滴滴答答地落下,他怒道:“現在沒人想被你敷衍。那可是土默特部,那麼多金銀牛羊和女人,你帶着人殺進去,居然就隻帶了三個人回來,你這個南蠻子……”
張彩起身道:“滿都赉阿固勒呼王,請注意你的禮儀!李禦史是我大明的使臣,誰對她無禮,就是在公然挑釁天朝的威嚴。
滿都赉阿固勒呼道:“呸,要是你們大明皇帝知道他做得這些事,估計想宰了他的心都有了。”
月池不由莞爾:“我們的皇帝,富有四海,些許财物,他還真不放在眼裡。滿都赉阿固勒呼,你仔細想一想,我們在占盡上風的時候,居然放過了土默特部的财貨,是不是很奇怪?”
滿都赉阿固勒呼想到這事,氣就不打一處來,他道:“屁話。”
月池絲毫不惱:“這就對了,達延汗想必也是這麼想的。”
亦不剌太師霍然擡眼,他眼中精光四射。月池道:“你們再想想,要是科賽塔布囊饒之子積極去勸戰,達延汗又會怎麼辦呢?”
張彩也反應了過來,他道:“他會更起疑心!他會覺得,右翼有可能已經不在掌控之中。即便他調兵來攻,他也會防備土默特的人馬。天寒地凍,長途奔襲,土默特部又不完全可靠,背後還可能有我們朝廷的攻擊。這一仗,他暫時不敢打。”
月池點點頭,贊道:“對,不愧是尚質。短期内,他是不會打過來的。這就給了我們一定的時間。”
滿都赉阿固勒呼問道:“什麼時間?”
月池笑道:“還能是什麼時間,當然是扶持新汗登基,招徕民衆的時間啊。濟農烏魯斯,心系蒼生,緻力于内境和平,苦勸其父無果後,隻得奉佛主之命,自立為王,以解萬民之困厄。”
此計她早已和亦不剌、滿都赉阿固勒呼通好了氣,卻沒有和底下人細說。這時突然揭開,好似一盆沸水潑進油鍋之中,帳中嘩然瞠目。有人在興奮後,卻問道:“為什麼不直接打。我們有兩個部落,加上你們大明的軍隊,何必這麼麻煩?”
月池苦笑道:“我們大明的軍隊,大家不都見識過嗎,怎麼還對他們報這麼大的希望?”
琴德木尼驚道:“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得!”
月池道:“哎,我隻說盡量争取,沒說一定是兵精将廣啊。再說了,這種事,甭說我了,就是萬歲親自下令,也未必能頂用。”
亦不剌太師長籲一口氣,他道:“所以這時,盡量擾亂他們的内政,慢慢将人心攏到我們這邊來。”
月池道:“沒錯。”
董大到這會兒終于聽明白了,他道:“難怪您叫我們去四處傳法,就是要借民意綁架達延汗。一旦他不同意議和,就是為一己私欲,和佛主作對,和百姓作對。試問這樣一個人,又怎麼能為國君。”
“可他萬一同意了呢?”滿都赉阿固勒呼突然想到,“他萬一真同意了。那我們這……”
月池坦然道:“同意了就更好啊。琴德木尼小姐已經嫁給了烏魯斯,他經此一遭,必定失去了父親的信任,難道還敢擯棄你們這些依仗嗎?”
秦竺喜道:“那這不是,進能成,退也能成嗎?”亦不剌太師和滿都赉阿固勒呼的顔色也稍稍和緩。
月池笑道:“怎麼樣,這個解釋,二位還滿意嗎?”
滿都赉阿固勒呼哼哼兩聲道:“希望不要出什麼岔子。”
月池偏過頭,話裡有話道:“要想不出岔子,就得拿出誠意來合作。這次在土默特部的事,我不想發生第二次。”
她的神态凜然,讓人心生敬畏。亦不剌太師誠懇道:“這是自然。隻是,您有什麼打算,也該早說才是。我要是早知道,也不會貿然行事了。”
月池光棍道:“我要是早說,大明的軍隊可能不行,你們早就把我趕出去了,還能等到今天嗎?”
亦不剌太師,滿都赉阿固勒呼:“……”
董大忙出來打圓場:“現在說穿就好了,說穿就好了。來,為了日後的勝利,要不,我們喝一杯吧。”
金杯相撞,其中的馬奶酒四溢。人人臉上都帶着真摯的笑容,可内裡卻各懷鬼胎。等到亦不剌和滿都赉阿固勒呼私下相處時,他們幾乎是立刻達成了一緻。
“李越此人,詭計多端,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不能總讓他牽着我們的鼻子走,我們手中也當有克制他的法子。”
“如他的辦法真能成,那麼一定要讓大汗徹底背棄天意民心。我可不想以後還要在他手裡讨飯吃。反正我們已經有了烏魯斯了,烏魯斯可比大汗要易控制得多。”
兩人密謀了許久,想出了一系列的辦法,可到最後卻發現并也不需要他們怎麼出手。達延汗對權力的掌控欲登峰造極,卧榻之側怎容他人酣睡。
土默特部的使者剛一到汗廷,就受到了嚴厲的盤問。汗廷中人滿心疑惑地問道:“你是說,永謝布部的人,明明趁你們亂成一堆時殺進來,卻沒有怎麼殺人,而是轉頭就走?!”
使者自己一聽也覺得十分怪異,他辯解道:“我知道您有疑慮,但這真是實情啊,或許是,他們害怕了,不敢太得罪我們,所以才這麼做。漢人的軟弱、内讧,是根本改不了的。他甚至不敢和我們結下死仇,這表明他們正是懼怕我們的報複。隻要我們四部聯合,攻打鄂爾多斯,他們一定會投降!”
汗廷之中,達延汗聽到這樣的回禀,沒有直接表達觀點,而是反問道:“你們怎麼看?”
在下面立着的是陪伴索布德公主入明的表兄格斯爾和察哈爾部的将領察罕。
格爾斯想了想道:“回大汗,我認為,土默特的人說得有理。李越因宣府之戰,對我們一定十分仇恨,要是他能殺,一定早就把人殺光了,而他沒有動手,隻能說明他手裡的人馬不足。”
達延汗不可置否,他問道:“你呢?”
察罕略一遲疑,還是說出了不同的看法:“回大汗。我不這麼認為。您别忘了,亦不剌之女與濟農的婚事,就是科賽塔布囊饒促成的。亦不剌和滿都赉阿固勒呼也是在他的領地,輕而易舉地劫走了濟農。濟農和科賽塔布囊饒被劫走之後,他們不僅不殊死搏鬥,力圖奪回濟農,反而來先向汗廷求援,錯過了救回濟農的最佳時機。這一切,您不覺得太巧合嗎?”
格爾斯震驚道:“你是說土默特部造反?可是,土默特部是大汗的母族,他們怎會做這樣的事。他們不追,是因為火牛四處亂竄,并且對方手中有人質。”
察罕的目光灼灼:“鄂爾多斯部也曾是“為汗守禦八白室之人”,有竭誠守衛者的名号。滿都赉阿固勒呼之前還恭謹地請求大汗為子嗣考慮,誰會想到,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
格爾斯皺眉道:“但,李越的虛張聲勢,應該是真的。我見過李越,他不是突然能發慈悲的人。”
達延汗沉聲道:“可李越,也不是會錯過時機的人,要是他真的殺進土默特部,絕不會空手而歸。他一定是有其他打算。”
察罕冷冷道:“所以說,很可能是李越和科賽塔布囊饒合謀,示弱給我們一個陷阱。目前正是隆冬,我軍長途跋涉,已經冒了巨大的風險。一旦我們派兵過去,科賽塔布囊饒在大戰之中突然倒戈,那我們的軍隊就徹底完了。大汗請務必慎重!”
達延汗的眉心一跳,他喃喃道:“李越,李越,這個該死的混賬,那日打成了那個樣子,居然都沒要了他的命……”
他恨不得将此人筋骨嚼碎,一口口咽下去,可如今,他居然還動不了他。他沉吟片刻道:“格爾斯,你去見大哈敦,将事态一一禀報。察罕,你留下。”
大哈敦!剛才格爾斯和察罕都有默契地避開了嘎魯,如今格爾斯走了,察罕再也按捺不住,他道:“大汗,土默特部的使者禀報,嘎魯小王子似乎與李越相識。據說,他見到李越後,臉色大變。而他被擄走後,土默特的人也審問了他遺留的随從,卻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原來在去年冬天,李越都是在察汗部落中養傷!”
這一語,如同石破天驚,炸得達延汗頭暈目眩。達延汗忽然想到:“那些藥,那些大半都是治傷刀兵傷的藥!嘎魯這個畜生!”
他狠狠地将桌子掀翻,暴怒道:“原來那個時候,他們就勾結在了一起。我真是後悔,真不該聽信滿都海的話,如若當時就去圍殺嘎魯,早就将他們一網打盡,怎麼會有今天的事!”
達延汗忽然又是一個激靈,滿都海福晉的話在他耳邊反複回蕩:“嘎魯是我的至親。”“我隻想看着孩子們立起來,蒙古得到統一。”“您不能叫我為了成全您的私心,連自己的命都不顧吧。”“真不該将她慣成這樣,既不聰明,又不仁善。”
這一切的一切,都有她的影子。而她最近,再也不糾纏他,反而積極給他納妃,勸他讓大兒子圖魯多曆練。
這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這裡明明是他的宮室,他卻感到危機四伏。處處都有暗箭,要取他的性命。鞑靼這邊的君主,滿心驚惶無人可訴,而明廷這邊的天子,卻能将自己的驚喜通告天下。京中的煙火放了十個通宵,紫禁城中處處都是載歌載舞,歡騰一片。而皇帝本人,更是貢獻了大量的節目。
消息傳到宮外,個個都是瞠目結舌:“什麼,李越居然沒死!”
“人不都已下葬了嗎,這消息可靠嗎?”
“這可是上喻,沒有更可靠的。聽說他還抓住了達延汗的兒子,促成了鞑靼的分裂!”
灰廠小巷的李宅中,今日依然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謝丕今日頭戴束玉環的頭巾,披一身鶴氅,足登小皮靴步入内堂。李夢陽等人一見他,就招呼他道:“以中,快過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