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夜裡,阿琇蹭到了阿珠的床上。嗅着阿珠身上淡淡的香氣,阿琇就覺得滿足極了。
夏夜裡的月色格外的好,清清淡淡地灑進了屋子,有花枝的影子斑駁在茜紗窗上。
“嗯。”
帳子并沒有放下來,就着月光,阿珠能夠看到對面的阿琇眯起眼睛很是愉悅的模樣。
“這就和安郡王定下來了?”
阿珠輕聲問。
“阿離哥很好的。”在阿珠面前提起鳳離來,阿琇還是有些羞澀的,“姐姐,你别總是看不慣他麼。”
“我不是看不慣他,我是擔心你。”阿珠索性坐了起來,靠在床頭。
看着也跟着爬起來的阿琇,有些無奈,“披好衣服。”
将搭在床頭的一件粉色鑲紅邊的紗衣遞給了阿琇。
“你和他年紀差了那麼多,從小到大,他便在你身邊。事無巨細,都要摻上一腳。”看看阿琇懵懂的眼神,阿珠搖頭,“你呢,至少我能看出來,對他也是格外的信任和親近,全無半點防範之心。”
阿琇嘟哝,“哪裡有你說的那樣笨。”
“看,就知道你會嘴硬。”阿珠無奈,“我略微說他一點兒不好,你便不高興,真不知道灌了你多少的湯進去。”
不過仔細想想,阿琇從小就愛美色。鳳離生成了那般模樣,又處處都是小心體貼,阿琇陷進去也算是正常。
“你呀,……一直以來我也隻是擔心,如今他喜歡你,對你自然千好萬好。可有朝一日,厭倦了你,你又該怎麼辦呢?他年長你許多,心機手段都不是你能夠比的。”
阿琇不大贊同阿珠這個說法。
“姐姐,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着想。隻是我想着,個人秉性不同,有心機也好,手段高明也罷,也實在算不上什麼不足之處。隻要不将這份心機手段用在家人身上就好呀。姐姐你也很聰明,可是你會不會去騙三姐夫或者害三姐夫呢?”
阿珠啞然,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捏住阿琇那張巴巴兒的嘴,挑眉,“這還把我兜上了?”
“我不敢……”阿琇嘴唇被捏成了一條縫,隻能嗯嗯啊啊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三個字。
等阿珠松開了手,阿琇把她枕在她肩膀上,“姐,姐夫待你好麼?”
“好。”
“北境什麼樣子?”
“天高地廣,綿延不絕的山,一眼望不到邊的草。我最喜歡夕陽西下的時候,在城外策馬狂奔。就好像,人都能夠飛起來。”
“好羨慕啊。”
阿珠垂眸,問阿琇,“喜歡?”
“嗯!”阿琇點頭,“長這麼大,我還沒有出過京城呢。”
“橫豎你離着及笄還有兩三年,不如我問過父親母親,你同我一起,去北境住個一年半載?”
阿琇愣住了,去北境?
她興奮起來,眼睛都亮了。放馬狂奔!她從小學騎射,可總被人當個嬌生慣養的小丫頭護着。要和親了,想來北境也有兩年能平靜,要不,她去玩玩?
不過轉念一想,肩膀又塌了下去。
“初一也說還要往北境去呢。我要是也走了,爹爹和娘跟前沒了人,肯定會很難過的。姐姐你不知道,你和姐夫走了後,爹爹好幾天都吃不下飯。我,我也舍不得他們。”
“還舍不得你的阿離哥哥吧?”
阿琇笑得嘚瑟,“其實阿離哥也說過,以後要帶我出去遊山玩水呢。”
阿珠冷哼,“他倒是有心。”
姐妹倆說了小半夜的話,直到阿琇眼皮打架,腦袋一歪,睡了過去。阿珠才将她放好,蓋上了夾紗被。
聽着阿琇均勻的呼吸,阿珠也閉上了眼睛。正如阿琇說的,有再多的手段心機,隻要不用在所愛之人的身上,又有什麼妨礙呢?真要是叫阿琇嫁個心裡沒二兩成算的,她怕是會更擔心。
一夢沉酣。次日早上起來,阿珠略略收拾好了自己,與顧老太太和溫氏說了一聲,叫人備了車将她送回了武威侯府。
林家昨日已經知道阿珠先一步回京了。對她直接回了娘家的事情,武威侯夫人倒是沒有說什麼。
她還是不大喜歡阿珠,但卻也想的明白。和阿珠一起過日子的,是小兒子。這個小兒媳,小兒子稀罕得很。往後兒子怕是要在北境許久了,能有個知冷知熱,叫他心悅的人陪着,她也能放心些——再有那麼點兒不該想的想頭,沒有阿珠的時候,小兒子上戰場舍了命地拼。有了媳婦了,往後就多了份兒牽挂,也不至于叫他随時往前拼命去。
因此對阿珠,還是很慈愛的。
“這一路上,累了吧?”她拉着阿珠的手,努力叫自己看上去難過些,“你姨娘的事情,也是突然。可好生祭拜了?”
“嗯。”阿珠強笑,“昨日沒能先回來給您和父親磕頭,便是往娘家去先給姨娘的靈位磕頭了。”
武威侯夫人無言地拍了拍阿珠的手背,以示安慰。又見她眼底有着青黑,便知道她必然是夜裡沒有睡好,趕着阿珠去歇着。
阿珠很是感激,給婆母和在座的幾個嫂子都告了罪,先行回了自己和林沉的小院兒。
“母親……”見阿珠走了,武威侯世子夫人有些着急,看着武威侯夫人,“前兒說的事……”
瞧着大兒媳婦焦急的樣子,武威侯夫人也是無奈。這個大兒媳婦,是她親自給兒子挑選的,說起來,兩家還是八竿子能沾到邊的親戚。這個大兒媳婦什麼都好,對小叔子們也如親兄弟一般,尤其是對林沉,簡直與對兒子沒什麼差别。
打理家事,上敬老下愛小,真真的賢妻良母。就是這做長嫂的心太重了,就小叔子屋裡的事情,也都要時不時地插個手。
弄得幾個小兒媳婦背地裡都是抱怨不已的。
“我知道了。”武威侯夫人不欲在别的兒媳婦跟前叫長媳沒臉,和藹地讓另外幾個兒媳婦也都散了,身邊隻留下了長媳在。
看看屋子裡,也都是自己的心腹丫鬟,便沒有多少顧慮,叫世子夫人坐下了。啜了幾口茶,看着長媳都有些皺紋的臉,歎了口氣,“你呀……你說的事情,我也想過了,還是先算了吧。”
世子夫人有些尴尬,“媳婦也是一番好心。”
“我是知道你的。”
武威侯夫人的話,叫世子夫人頓時就感激了,臉上都有些發紅,“母親……”
“你等我說完。”武威侯夫人止住了長媳,“你到咱們家裡也三十來年了,勤勤懇懇的,家裡大小事務都得你來操持。你呢,确是把這個家打理得很好。就隻一樣,有時候啊,好心可不一定能辦好事情。”
世子夫人委屈了。這話是怎麼說的?
“媳婦沒有别的意思,隻是看着五弟和五弟妹成親也有大半年了,都還沒有喜訊呢。這次五弟妹又要按律為生母守孝一年……我也是心疼五弟呢。”
“都二十多歲了,跟他一般大的,孩子都不止一個了。唯有他……”說着,便低頭抹了抹眼角。
吸了吸鼻子,“那兩個丫頭實在是不錯,看着就好生養……”
話還沒說完,就見武威侯夫人已經沉下了臉。
世子夫人有些不大明白。先前她提議趁着這次林沉回來,給他兩個丫鬟服侍的時候,明明婆母還是贊同的啊。
怎麼這會兒,又是另一個說法了?
武威侯夫人也是有些糾結了。她對長媳倚重多年,當長媳提起看中了兩個好生養的丫鬟,想要給林沉的時候就,武威侯夫人還真的動心了。
小兒子年紀不算小了,又遠在北境,身邊多兩個人伺候,也是更叫她放心不是?
隻是被丈夫的話當頭敲了一棒子。
自己兒子自己知道,哪怕是最纨绔那幾年,林沉吊兒郎當的,卻也沒有在女色上糊塗過。他苦戀阿珠多年,好不容易心願得償,又新婚燕爾的,哪裡就會願意收兩個丫鬟了?
再說阿珠身份,雖說是庶出,可她是國公府的庶出。親姨母還在宮裡做貴妃,也是赫赫揚揚十裡紅妝進的侯府,大婚時候的排面,絲毫不遜色于一般人家的嫡出千金。
她有沈焱沈定這樣的叔父兄弟,家中幾個姐妹都聯姻一等一的人家,靠山杠杠的,腦子糊塗了,要給她添堵?
武威侯夫人細細想了一下,也是這麼個道理,雖不舍,也索性歇了這份兒心思。
“他們小兩口的事兒啊,由着他們去吧。若有心在房裡放人,自然也是你五弟妹自己去選。做長嫂的,你關心底下的弟妹妯娌,也得拿捏好分寸。不然,你當自己好心,焉知在人家心裡怎麼想?”
一席話說得世子夫人臉色紅脹,眼睛都濕了。
武威侯夫人歎了口氣,好言安慰了長媳一番,才叫她回去了。
林沉是在三天後,才在禮部的安排下,護送和親使團進京的。
使團進京的時候,鳳離帶着阿琇,還有死乞白賴湊上來的賀長安,一起在饕餮樓裡占了個雅間觀看。
“看到我三姐夫了。”阿琇指着從街上緩緩而過的隊伍說道。
林沉一襲輕甲,做武将裝束,騎在馬上很有些英姿飒爽。
“看不清楚面容,不過我覺得他氣質變了,好像更成熟啦。”阿琇趴在窗沿上。
賀長安搖搖頭,表示自己看不出來。
阿琇就側過頭看鳳離。
鳳離點頭,“成了家,穩重點是對的。”
有點兒羨慕。
說起來,林沉還得叫他一聲表哥,誰能想到,往後他卻要反過來稱林沉三姐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