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公坐下了,“母親有何事情吩咐?”
“吩咐倒是說不上,就隻想問問你。”讓靖國公坐下來,命人給他上了茶,顧老太太才開口,“阿珎你打算什麼時候接回來?”
靖國公原本以為老太太要跟他說說阿珠,冷不防又被扯到了阿珎身上去了。
提起阿珎來,靖國公心裡頭就有些郁郁。原配發妻生的閨女,嫡長女,就一門心思親近外家。頭臘月裡,他親自去接了阿珎回來,過了正月也沒送回去。
靖國公想的很簡單,說到底阿珎是他的女兒,是沈家的嫡長女,小時候在外祖家裡住着也就住了,眼看着十歲出頭是個半大的姑娘了,再沒有一直住在外祖家的道理。
便是王家,也說不出什麼來。
王家的确不能說什麼,人沈家好好兒的都在京城裡,又不是隔着千山萬水,從禮法上來講,靖國公娶了續弦,阿珎也是父母俱在的,哪兒有不肯回本家的呢?
隻是出了正月後,王家太太就病了,請醫熬藥的。本來就是正經的姻親,沒有不過去看看的道理。靖國公親去問候了一次,王家太太确實病着,瞧着臉色病得還不輕。老太太流着淚說想見阿珎一面。
阿珎是嫡親的外孫女,靖國公再怎麼樣,也不能說就不許見啊——那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隻好送了阿珎過去。
這不是麼,兩個月過去了,王老太太那病早就好了,孩子不給送回來了。
“這事,兒子也放在心裡呢。”靖國公歎氣。他王家泰山倒是個明事理的,奈何管不了老妻。
顧老太太哼了一聲。其實她一直就不大滿意先國公給兒子定下的這門親事。倒不是說王家根基淺薄,往上數他們沈家也是泥腿子出身。關鍵是她不喜歡王太太那個做派,總是擺出一副他們王家乃是清流,不屑于結交權貴的架子來,給誰看?
好在王氏并不像她的母親,進門後當家理事是把好手。就隻一樣,把個權柄看的太重了些。
像如今的溫氏,自從知道有了身孕後,主動就提出叫二太太三太太管家,她隻安心養胎。王氏懷着阿珎的時候,七八個月了還不肯放手,叫二太太沾手家事。本就不是結實的身子骨,後來的難産,焉知不是懷孕時候思慮太重了呢?
不過人走了,這些話顧老太太不能說出口,也不欲再多想罷了。
“說到底,阿珎是咱們沈家的孩子。王氏沒了,親家太太思女成疾,想把阿珎接到跟前去。我想着,這也是人之常情,便也沒有多說什麼。”顧老太太啜了一口茶,緩緩道,“現下阿珎也長大了,再過兩年也可以相看人家了。沈家人都還在,一直住在王家,沒得叫人笑話。”
王家打的什麼主意,可别以為她不知道。阿珎兩個舅舅家裡,可都不是光有女孩兒的。
“母親說的是,我也是這樣想的。這不是開春的時候,阿珎外祖母又病了一回,才叫她過去的麼?想來如今已經大好了,我明日就遣人去接了阿珎回來。”
顧老太太點頭,“這幾年咱們家裡做的可以了,誰也不能說咱們不近人情。倒是王家……”
說道這裡,便停了下來。
“明兒你也不要遣人去接,你親自去。就隻說是我托了人尋了一位宮裡出來的老姑姑,重金邀請來了咱們家教導姑娘們。再過幾天,便要進府了,這對姑娘們是大好的學習機會。”
她就不信了,王家還能攔着沈家的姑娘不叫上進不成?
靖國公答應了,顧老太太便叫他去看阿珠,“可憐見兒的,哭了半天兒了,晚飯都沒吃,你也去安慰安慰。”
等靖國公走了,顧老太太揉了揉眉心,都是操不完的心。
傍晚時候,阿瑤帶着幾個妹妹都來看阿珠了,就連阿琇都沒有落下。盡管,阿琇是被丫鬟抱在懷裡過來的。
阿瑤自小就話不多,不像别的孫女那樣能說會道地讨人喜歡。可這丫頭性情溫柔,言語和順,平日裡除了在屋子裡頭看書,也很是照顧幾個妹妹,心思又細,做事也周全。
再看看阿珠,自從遠離了白姨娘,這一年來也有了長進哪——雖然很小。就如今日磕了來說吧,要是放在從前,一準兒會哭哭啼啼地,順便把鍋扣在阿琇身上。這回就沒有,睡醒了後,哭了一回,問她怎麼摔的,倒是知道實話實說了。
這就很好了。小姑娘家家的,有點兒好強不算什麼,關鍵是不能自作聰明,更不能學白姨娘那樣的小家子氣。其他的,慢慢教導,總會扳過來的。
顧老太太從大到小,扳着手指頭數了數國公府這幾個姑娘,甭管嫡出庶出,性子都算不錯了。阿瑤溫婉,阿珠先不提,四姑娘直爽,其餘幾個都還小,可就算是最小的阿琇,也機靈讨喜。隻阿珎……不是說這孩子有多不好,在家裡住着的時候,晨昏定省,該請安請安,該問好問好,叫陪着長輩吃飯就吃飯,該有的規矩是有的,就是沒點兒熱乎氣。
顧老太太很是發愁。
自己是嫡親祖母,自是能包容晚輩兒。可溫氏呢?
是繼母。
當然這不是說溫氏就不好了,相反,顧老太太得拍着心口說,溫氏對阿珎,對幾個庶女,都是不錯了。兒子是個男人,難免有忽略的時候,但每每到了該添置衣物的時候,府裡的孩子們有了,溫氏總也沒忘了王家的阿珎,或是送了衣料過去,或是裁剪了成衣送過去。甚至,每次阿珎回來小住,臨走時候溫氏也沒忘了給阿珎的乳娘一些銀子,作為在王家的花用。
眼瞅着孩子大了,日後親事是要靖國公和溫氏做主的。溫氏做出了親近的姿态來,阿珎若是不接着,那日後還能指望溫氏盡心嗎?
不是她疑心重,就阿珎現下疏遠國公府,疏遠溫氏的樣子,她都懷疑是不是王家刻意教出來的了。
總之,不能再叫阿珎這麼下去了。阿珠都能扳回來了,顧老太太就不信阿珎回不來的。
——
靖國公去看阿珠的時候,阿珠正喝着清粥呢。面前,隻有一碟子煮的爛爛的青菜。
饒是已經聽老娘和老婆說了,阿珠磕得不輕,閨女一擡起頭的時候,靖國公還是吓了一跳。
好麼,本來嬌嬌俏俏的漂亮小姑娘,鼻子也搓破了,臉上也腫了,胳膊腿上的傷看不見,但是瞧着阿珠可憐兮兮讓人喂着喝粥的樣子,就知道肯定不輕。
一瞧見親爹來了,阿珠眼淚又掉下來了。
“父親……”
因為怕門牙掉了,父親這兩個字叫的模模糊糊的。靖國公過去摸了摸阿珠的頭發,心疼地問道,“這可怎麼摔成了這樣?”
阿珠是他的第二個女兒,和阿珎不同,阿珠是他看着長大的,嘴頭甜會說話,尤其讨靖國公的喜歡。至于嬌氣啊什麼,靖國公覺得,小姑娘麼,哪兒有十全十美的呢?長大了自然就好了。
也是捧在手心裡疼了這麼多年的。
阿珠抽抽噎噎的,“就,就想跟九妹妹玩,不小心就摔了。”
她擡起臉來,含着一泡眼淚,“流了好多的皿,怕是吓着了九妹妹呢。父親,你回去跟母親說,阿珠不是故意的,請她别生氣。”
這話要是被顧老太太聽見,能當場氣吐皿——虧她還覺得阿珠長進了,不會動不動就學她姨娘那樣告小狀了。敢情,人家不是不告,是不在她跟前告而已。
靖國公沒想那麼多,還安慰阿珠哪,“傻丫頭,你母親不是那樣小氣的人。你九妹妹……”
他想說你九妹妹膽子大得很,不會被吓着。話到嗓子處又咽了回去,是哦,阿珠摔得這麼重,阿琇被吓着了沒有啊?
回頭,他也得回去看看老閨女才好。
安慰了阿珠一會兒,又許諾明日回來的時候給阿珠帶外邊的好玩意兒,靖國公才匆忙趕回了正院。
溫氏正坐在繡榻上邊,看着阿琇在屋子裡蹦蹦跳跳地呢。
“小弟弟乖乖……”阿琇搖頭晃腦的,把臉貼在溫氏肚子上裝模作樣地聽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對溫氏道,“嗯,小弟弟很乖。”
溫氏點了點她的額頭,“那阿琇能不能告訴母親,還聽見什麼了?”
“姐姐。”阿琇用力點頭,“姐姐。”
“小弟弟知道叫姐姐啦?”
“嗯!”
“九姑娘真是疼愛弟弟呢。”夏竹笑眯眯過去抱起阿琇,“下半晌跑了那麼久,姑娘累不累?咱們去睡覺吧?”
溫氏笑道,“這會兒還早,叫她睡了回頭夜裡又醒。索性叫她再玩一會兒。”
讓人去把阿琇的那些小玩具拿過來給她擺弄。
阿琇抱着自己的小老虎枕頭,“跟娘睡。”
才進門的靖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