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說有其母必有其女。
定南侯夫人精明彪悍,作為她的女兒,阿甯性情可知一二。
不過,若隻看外表,阿甯生得明眸皓齒,舉止落落大方,言談也甚是有趣。
看到與阿琇坐在一處,言笑晏晏的阿甯,顧老太太心中不免一動。
等人走了,三太太碰了碰溫氏的胳膊,“大嫂子你看,母親的眼睛都要粘在徐家小姐身上了。”
“阿甯姐姐人物出衆,談吐也不俗。”阿琇笑眯眯地接口道,“祖母喜歡她麼?”
她也看出來了,顧老太太這是有些相中了阿甯的架勢呀。
仔細想想,她大哥哥沈安斯斯文文的,實打實的白面書生。瞧着好看,就是總給人一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感覺。說實話,與她們老沈家的整體家風有些違和。
顧老太太從前就很擔心沈安這性子。尤其,沈安有二太太那樣的母親,高不能成低不肯就,給沈安尋親事挑剔程度堪比為皇子選妃。
不止顧老太太,靖國公裡的女眷們心裡都門清,日後沈安的妻子,但凡性情稍微和順一些的,都隻怕要被二太太刁難,還無處去說委屈。畢竟這年頭,在婆婆手下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
縱然上頭還有顧老太太,可說到底,隔了一層。顧老太太也沒有天天看着二太太不叫她為難兒媳婦的,這麼一大把的年紀了,就算有心也是無力。
“母親,您的意思?”溫氏在顧老太太跟前二十年了,同樣了解自己的婆婆。一看顧老太太的眼神,便知道婆婆心中在想什麼,試探着問道,“徐家小姐不錯?”
顧老太太笑呵呵點頭,“我看不錯。定南侯夫人是個明白人,難得行事不拖泥帶水的。”
她這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委屈求全的女人。
憑什麼呢,男人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最多被人說一句風流。女人就該獨守空房相夫教子?
沒這個道理。
定南侯夫人帶着女兒和離出府這種行事風格,不管多少人诟病,卻是極合顧老太太的心的。
這樣的女子教導出來的徐甯,想必不會是個糊塗人。
溫氏妯娌幾個互相看了一眼。
“就怕是二弟妹不願意。”溫氏輕聲道。
定南侯娶親後,有不少的人背地裡暗暗笑話過,說他拼殺半生,位列侯爵,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生娶了個和離的女人,還是帶了個十六七歲孩子的女兒。
說不得,這現成的綠帽子就是他手上殺戮太多的報應了。
在許多人眼中,就算定南侯夫人當初和離另嫁,徐甯也不該抛了祖宗。
随娘改嫁這四個字,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當着面,人因懼怕徐春,會稱徐甯一聲侯門千金。背過人去,還不定怎麼編排。
二太太從前便總是拿着娘家書香出身說嘴自得,最是看中名聲的人。溫氏幾乎不用想,便知道她是不會願意叫兒子娶徐甯的。就是二老爺,也未必願意——當然,話分兩頭說,人徐家也未必就能看上沈安。
顧老太太想着,成與不成的,先去提上一提,也沒有什麼。
進門最晚的霍昀端着一杯茶水,瑩潤的手指滑過蓮青色花紋,眉尖微微蹙起,“其實,四老爺前兩日便見過了定南侯,徐侯爺也正在為女兒相看親事。若母親覺得合适……不如叫四老爺去試探一下?”
憑借沈焱和徐春的交情,真有心做親,十成裡倒是也有七八分的把握。
不是因為别的,就是徐甯的身份,在外人眼裡實在是有些個尴尬。
顧老太太點頭,“等我與你二哥二嫂說一聲。”
出人意料的,二太太并沒有别的話。倒是二老爺,看他凝重的臉色,很有些不大願意的模樣。
“這……”
顧老太太是晚間将二房夫妻兩個叫到了春晖堂,開口問的。
二老爺是個孝子,能看出母親是真看中徐家小姐。
原本想要點頭,但想一想自己隻有沈安這一個兒子,一咬牙,觑着顧老太太的臉色,沉吟道,“母親都看着好的人,自然是妥當。就隻這位定南侯府的小姐,我隻擔心她心性過于涼薄。”
能夠抛棄親族的姑娘,實在是不大和二老爺的心意。
顧老太太在沈安的婚事之上,本來也打定了主意不再過分幹預。隻是因為見了徐甯後,覺得這姑娘無論性情容貌,都與沈安十分的相配,這才動了念頭。
聽到二老爺這樣說了,心内雖覺得可惜,卻也沒有再說什麼,隻點頭,“本也是我一時的心熱,既是你這樣說,便算了吧。”
人家阿甯,哪裡有值得挑剔的地方呢?
就隻說定南侯夫人未和離之時,阿甯也是西南望族的嫡女,實打實的官家千金!
如今她的母親得定南侯愛重,她改姓徐,無論世人如何不屑,可誰又能說,阿甯就不是正經的定南侯府長女?
也罷了。
她本來隻是因看着阿甯行事說話穩重,并不是那種扭捏作态的女孩兒,看着便是個能撐起門楣的人。徐侯當年入京,也來府中拜會過,她也是認得的,雖不少人說他心腸冷硬,在戰場上手段太過皿腥,不過顧老太太卻知道,徐侯其實很是明事理,後來行事上的風格,多是因那場滅門之禍而起,并不能因此就說徐侯人品不行。
然自己想的再好,兒子不情願,顧老太太也并不想多勸什麼了。
搖了搖手,讓二老爺和二太太回去了。看着兒子兒媳離開的背影,還有外面昏暗下來的天色,顧老太太長長地歎了口氣。
然後,便看到了屏風後邊,探出一顆腦袋來。
“祖母?”阿琇彎着眼睛,“您累了呀?”
颠颠兒地小跑了過去,阿琇握起了拳頭為顧老太太捶肩膀。
“多用點兒力氣。”肩膀上傳來微微酸痛的舒适感,顧老太太閉着眼睛指揮。
阿琇捶得更歡實了。
“祖母呀。”她想了想,試着問顧老太太,“您喜歡阿甯姐姐呀?”
“喜歡。”顧老太太還是閉着眼睛。漂漂亮亮,明明白白的小姑娘,誰不喜歡呢?“你不是也與她說得很是投機?”
阿琇左手不停,右手繞到顧老太太跟前去比了比大拇指,“您和我娘一起與定南侯夫人說得很投機,原來還看到了我和阿甯姐姐說話?”
一邊說着,一邊心裡暗暗發笑。
她與徐甯說話的時候,顧老太太那小眼神兒就不停地往這邊飄,與溫氏三太太一起,将徐甯全方位地誇贊了不知道多少遍,哄得定南侯夫人眉開眼笑的。
她覺得,如果不是顧及着定南侯夫人和阿甯是頭一次登門,說不定她祖母就得直接跟人家說一句“若能讓阿甯長長久久地伴在我身邊,才是了了我的一樁心願哪”。
這點兒拐彎抹角的試探,顧老太太哪裡會聽不明白?
“這就開始叫阿甯姐姐了?”
阿琇在京城裡位數不多的朋友,個個都被她叫做姐姐。當然,就顧老太太所知,這“個個”,其實也隻是一個賀長安而已。
“嗯。”停下了手,阿琇轉到了顧老太太一側,坐下後又伸手去給自家的老祖母捶腿,“阿甯姐姐見識多,說話也有趣。祖母您不知道,原來她去過不少的地方呢。”
顧老太太來了興緻,“哦?”
按說,徐甯從前的家族,是西南的名門,聽說家中規矩很嚴,尤其是對女眷,甚至可以說是苛刻了。阿甯如今才是十幾歲的年紀,能去過多少的地方?
“定南侯夫人的娘家,原先是皇商來着,專管供茶。阿甯姐姐說,其中一品的甘露春最是有名。定南侯夫人出去巡視茶莊茶鋪的時候,阿甯姐姐都會跟着。”
顧老太太歎道,“原來是這樣。我也聽見侯夫人說了,阿甯從小在她身邊,耳濡目染的,小小年紀這商事上的天賦,便顯露了出來。如今,侯夫人也漸漸将手裡的鋪子,叫阿甯管着幾個了。”
這樣與阿琇聊着,老太太心裡又是好一番的遺憾。
不說别的,單說徐甯隻要承襲了定南侯夫人五分的本事,那真是一把扛起家業的好手了。
說不得,安哥兒無福罷了。
“徐侯一家,好像暫時不會回去西南去。”朝着顧老太太眨了眨眼,“等下了雪,我請阿甯姐姐來咱們家裡賞雪看梅花,好不好?”
“自然好了。”顧老太太順了順阿琇的頭發,“不過,徐侯身為鎮守一方的大将,能夠在京城耽擱這許久?”
暫時不回西南?
莫非軍中要有什麼變動?
阿琇便說道,“應該是徐侯先行回去。阿甯姐姐說,她們在京中也有一家大茶鋪,約莫是要留下來盤賬?”
京城距離西南數千裡,每年都是定南侯夫人遣人來查賬。說不定這次,就是要趁機會自己看一看?
既然與自己投緣,阿琇很是自然地将徐甯引見給了賀長安。
年齡上來看,賀長安與徐甯更為接近。都是十幾歲的姑娘,性情也都甚是明朗大方,二人很快就熟絡了起來。
那親密的模樣,叫阿琇都有些吃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