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琇掰着手指頭,算阿珠還有多少的日子才生産。
這一算,就算到了春暖花開。
趕到了五月份,沒等來阿珠的喜訊,先等來了沈安與徐甯親事定下的消息。
乍一聽聞,阿琇都要驚呆了。
她知道沈安大概是把這輩子的勇氣都拿出來了,但凡她約了徐甯出來的時候,沈安準能跑來“偶遇”,真心倒是可鑒。
可是,她二叔不是不願意麼?
大堂兄這是做了什麼,竟然能說通了二叔啊?
還是溫氏告訴了她,“是你大哥哥自己的意思,也有你二嬸的功勞。
”
沈安看着悶,可也有執拗的時候。
他的親事,原本二老爺是想做主來着。
奈何他一個爺們兒,誰家的姑娘好不好的,也隻有全聽人家一張嘴說,想要相看,還是要女眷出面的。
顧老太太是放了話出來不管,也隻好叫二太太看了兩回。
這一次,二太太倒是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來為兒子挑媳婦。
她從來都是心氣兒高的,在她眼裡,除了高門貴女外,誰還能堪配沈安呢?
看來看去的,也還是都沒個合意的。
再者,二太太心裡也有個小算盤,之前老太太屬意的徐甯,不管之前如何,現下可是實打實的定南侯府千金。
她也見過徐甯一次,那姑娘言談舉止不卑不亢,柔和中透着剛強,長得也好,人物品行上二太太再滿意不過了。
至于丈夫顧慮的那些,二太太反而以為是好事——出身的不足,徐甯自己怕也是心知肚明。
便是嫁了人,也不好仗着身份與婆母相争不是?
徐甯,簡直就是為了沈安量身打造的合意妻子。
當然這些都是二太太自己的小心思,不能宣之于口——雖然這點心思,無論是顧老太太還是溫氏,甚至是阿琇,都能猜到幾分。
對于二老爺一門心思總要尋個“閨譽佳出身正”的兒媳婦的想法,沈安很是不滿。
在二老爺又一次說起看中了某門風清正人家的姑娘時候,沈安終于忍不住了,“父親的意思,我雖不敢反駁。
隻有一句話問您,您覺得,二妹妹的姻緣可是好的?
”
不是他菲薄自己的父親,可二老爺在看人這一點上,真的沒有什麼可誇口的。
當初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将阿瑤嫁入了陳家,阿瑤又怎麼離開繁華富貴的京城,親人不得相見?
即使妹夫陳昭帶着阿瑤離家外任去了,可難道就能抵消了阿瑤受過的那些委屈,彌補得了她沒能見到天日的那個孩子?
“你……”二老爺語塞。
想要反駁,又不知從何駁起,隻能拂袖而去,臨走留下一句,“随你!
”
說通了二老爺,二太太便又抹着眼淚往春晖堂裡走了一遭,也不知道與顧老太太是怎麼說的,顧老太太也還是歎息着請了溫氏和霍昀,隻說是往定南侯府一試。
雖然嚴格說來,沈安隻是靖國公府二房的長子,但尚未分家,叫他一聲國公府大爺也不算錯。
定南侯夫人與霍昀細細問了沈安的為人行事,又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回二太太。
霍昀自然是知無不言。
其實,二太太在京中名聲還是不錯的。
之前被禁足在府中,對外也是說身體染恙。
靖國公府兩代女眷,從顧老太太起,到溫氏,再到二太太三太太,不管脾氣秉性如何,外人卻也不能不說,沈家女子們都是明事理懂規矩的人。
霍昀悄悄告訴定南侯夫人,“雖我到得晚了些,并不知道從前發生了什麼,但這一陣子看下來,二嫂對孩子是沒話說的。
至于旁的,誰家裡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阿甯的能為,想必您比我更清楚些。
别的我不敢保證,隻能對嫂子說,有我們老太太在,大嫂在,阿甯絕不至于受了委屈。
”
定南侯夫人仔細想了兩日,又問了徐甯的意思,也便應了親事。
顧老太太十分的歡喜。
她本來就喜歡徐甯這樣的女孩兒,沉靜不軟弱,看着便是能夠撐起門戶的。
沈安心願得償,更是難得的笑容多了起來。
可以說,這樁婚事,除了還覺有些遺憾的二老爺外,無人不滿意。
因此上,哪怕隻是小定,靖國公府也做足了禮數,阖府女眷全部親到了定南侯府,就連阿珎阿珏等人也沒落下。
定南侯夫人隻有徐甯一個孩子,在這親事上也很看重,将小定禮辦得很是熱鬧。
小定禮上,阿琇笑眯眯地與一身茜紅色衣裙的徐甯說道,“從前叫你阿甯姐姐,今後就要叫嫂子了呢。
”
徐甯被打趣了,也不着惱,面上隻有微微的紅暈,挑起眉頭,捏着阿琇的手,“長嫂如母,往後再敢淘氣,我便可以教訓你。
”
阿琇:“……”
這,這和阿甯姐姐一向示人的溫婉穩重的人設不大相符合啊!
小定宴後,靖國公府的女眷們齊齊告辭。
阿琇坐在馬車上,小聲跟溫氏說道,“往後二嬸的打算,怕是要落空呢。
”
“哦?
”溫氏微笑,“這話怎麼說?
”
阿琇窩在她身邊,撇嘴道,“娘莫非不知道二嬸的打算嗎?
”
話音未落,被溫氏一指頭彈在了腦門上。
“好好說話。
”
揉着腦門,阿琇歎道,“我怎麼覺得,年紀大了,娘就不喜歡我了呢?
”
從前,都隻有愛,哪裡有這樣動手的時候呢?
感慨了一回後,扒着溫氏的肩膀,湊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雙手一攤,露出白生生的手心,“我能明白幾分二嬸的意思,隻是平日裡看阿甯姐姐,絕不是那種能夠被人拿捏的。
”
真算起來,徐甯嫁給沈安,那是低嫁了。
無論是家世,還是人物兒。
溫氏隻笑着搖了搖頭,“求仁得仁。
”
以徐甯手段,二太太想要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在她面前指手畫腳,怕還真是差些火候。
不過就溫氏看來,徐甯既有身份,又有豐厚的嫁妝,更難得通曉俗務,精明幹練,與隻知道苦讀詩書做學問的沈安,也算是一對兒互補的良配了。
“隻看以後吧。
”
俗話說喜事成雙,才回了國公府,嗯哼。
女眷們都湊在春晖堂裡與顧老太太說話,便有林沉特意從北境打發了人回來送信兒,四月中的時候,阿珠順利誕下一女。
顧老太太喜得見牙不見眼,雙手一合喜道,“先前等了多少天都聽不到信兒,叫我這心裡急的什麼似的。
趕情是在這等着哪,雙喜臨門!
”
“外甥女外甥女外甥女!
”阿琇滿屋子裡轉着叫。
她有一溜兒的外甥了,外甥女還是頭一個呢。
還是阿珠的孩子!
顧老太太又問來人阿珠母女可好,來的是阿珠的陪嫁,原先服侍顧老太太的。
三十多歲的媳婦子一身兒鮮亮的衣裳,臉上帶了些疲色,精神兒卻好,人也喜氣洋洋的,陪着笑臉回道,“夫人和大姑娘都好!
大姑娘落地兒的時候,足足有八斤重!
夫人還嫌棄說孩子紅,半點兒不随她。
結果才三天,就白白胖胖了的,那壯實啊,哭一嗓子半邊府裡都能聽見!
洗三兒也熱鬧,伯爺擺了整日的流水席,又請了那邊最是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給大姑娘洗三唱祝。
就連榮王殿下,也都親來道賀了,還說要認了咱們家大姑娘做義女……哎呦呦那體面啊,奴婢一時半會兒,都說不出來了,隻能幹替着大姑娘歡喜罷了!
”
她人長得喜氣,又十分的會說話,很是懂得如何順着老太太的心思說下去。
這一番話說下來,顧老太太笑得眼睛越發地看不見了。
“榮王殿下還欲認做義女?
這可是天大的福氣了。
你們是回了京就奔了這裡,還是先去了林侯府?
”
這媳婦兒忙道,“伯爺打發了我們兩口子一同回來的,我們那口子已經往林家送信去了。
”
顧老太太點頭,“阿沉行事,也越來越沉穩了。
回來這一趟你們也辛苦了,快去歇歇。
”
手擡了擡,便有丫鬟過來聽着吩咐。
“領了你嫂子去歇着。
”
又讓人賞了這婆子一匹料子兩套衣裳和一枚大大的銀錠子。
媳婦眉開眼笑地謝了賞,出去了。
顧老太太撫摸着阿琇的頭發,“這下兒不擔心了吧?
”
“不擔心啦!
”阿琇歡喜極了。
想到大白胖外孫女,又起了向往之心,“要是我也能去北境看看外甥女,就更不擔心了。
”
“等你大些再說吧。
”顧老太太樂呵呵地說道,“等你和阿離大婚了,叫他送了咱們娘兩個一塊兒去!
”
阿琇:“……”
怎麼辦,她竟然有些盼望着大婚了。
二太太定下了滿意的兒媳婦,湊趣笑道:“可不是麼,算一算,再有幾個月安王爺孝期便滿了,阿琇也及笄了,正是該大婚的時候了。
”
頓了頓,又接着說起來,“如此一想,阿安和阿甯的親事,也早早定下辦了才好。
到時候,哥哥嫂子一同送九丫頭出門子,豈不是更完滿?
”
“已經請人去算了吉日,估摸着也就有信兒了。
”顧老太太點頭,覺得這會兒二太太說話,倒是不如從前那般不入耳了。
“不過九丫頭這大婚,還得問你嫂子的意思。
”
溫氏了,阿琇也是在京城裡,母女兩個若是想,每天都能見到。
鳳離就不說了,老王爺和太妃也是看着阿琇長大,對她很是疼愛,溫氏并沒有憂慮阿琇過門受委屈的。
提起自己的婚事,阿琇連忙裝作害羞,捂着臉跑了。
順着遊廊一溜兒跑到了阿珠原先的閨房。
靖國公正在屋子裡坐着。
阿琇從窗戶看過去,不知道怎麼的,他高大的背影竟然顯得有些蕭索。
然後,她便看見靖國公低頭,似乎是抹了一下眼角。
哭,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