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您也快跑吧。”
宮人努力從太子手裡扯回自己的衣袖,“聽說叛軍有三十多萬人,咱們怎麼打?”
“還是趕緊跑,最起碼能撿回一條命。”
太子微微一愣,“三、三十多萬?不是隻有十幾萬嗎?”
他縱馬回皇城的功夫,叛軍怎麼一下子多了二十幾萬人?!
急于逃命的宮人沒心情與太子器細細掰扯叛軍究竟有多少人,把自己的袖子拽回來,宮人便抱着自己的包袱連忙逃命。
“三十萬,肯定是三十萬!”
宮人的聲音從長廊處飄回來,“如果不是三十萬,天子怎麼可能昨夜便跑了?”
“......”
那是因為他不堪為一國之君!
太子氣得直哆嗦,在心裡罵道。
“父皇......糊塗啊!”
有些話隻能心裡罵,被天子抛棄的太子器仰面長歎,面上一片悲戚之色。
長風卷起一地狼藉,蕭瑟冬風如刀子一般刮在太子臉上,太子身體晃了晃,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一國之君面對叛軍竟望風而逃,棄國都與臣民皆不顧......”
“大司馬勝負未知,京衛嘩變之事尚未調查清楚,梁地更有皇叔的三十萬大軍,我們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父皇竟如此懦弱,領着那個賤人趁夜而逃!”
提及宸妃,太子器面上的悲戚頃刻間變成滔天怒火,“棄國都朝臣百姓于不顧,這豈是一國之君能做出來的事情?!”
皇後扶着親衛的手,緩緩走下馬車,“他已經不是一國之君了。”
“器兒,大盛如今的國君,是你。”
太子器愣在原地。
但很快,這位被當儲君培養了數十年的太子反應過來,看了又看自己母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後的意思是?”
太子器試探道。
“器兒,你父皇如此行事,又如何擔得起大盛的九州萬裡?”
皇後斂袖而立,悲憫看着皇城内的滿目瘡痍,“你為儲君,重整河山驅除叛軍的重任,便要落在你身上了。”
太子器手指微微一緊,“母後的意思我明白了。”
“母後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誓與京都共存亡!”
太子器深吸一口氣,“我不會逃的,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京都的城樓之上!”
“......”
這孩子,怎麼這麼軸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是一點不懂啊。
皇後敦厚面容上出現一絲裂痕。
她那位好夫君雖心性薄涼,善弄權術,但有一句話是說對了的——子不似父。
皇後歎了口氣,“器兒,我們也要走。”
“叛軍來勢洶洶,我們不必與他們争一時長短。”
“你稱帝之後,便領親衛北上,去梁地尋皇叔。”
“皇叔尚有二十萬之衆,我們仍有一戰之力。”
“至于你父皇......呵。”
皇後敦厚面容上閃過一絲譏諷,“那位宸妃會替我們好好照顧他的。”
在端平帝倉皇逃命之後,皇後與太子率領百官權貴亦棄城而逃,偌大京都,眨眼間隻剩平民百姓與留守京都的兵卒。
平民百姓無處可逃,在惶恐不安中等待叛軍的來到。
可轉念一想相豫素有賢名,不殺降,更不搶掠,他的雷霆手段隻對權貴豪強與貪官,對待庶民卻是極好的,這樣一想,百姓們倒也沒那麼慌張了,都是窮苦百姓出身,相豫應該不至于拿他們開刀。
至于留守的士兵,則想得更開了,在确定被上峰選中留守京都之後,他們便清楚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聽說叛軍有五十萬之衆,他們隻有不到一千人,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拿什麼打?撒豆成兵都不一定赢。
既然赢不了,不如投降。
留守的士兵議論紛紛——
“聽說叛軍有三十萬?”
“不對吧,我聽說有五十萬。”
“五十萬?這怎麼打?”
“皇帝太子百官都逃了,咱們還替他們賣命幹嘛?投降算了!”
“對,咱們投降。”
“聽說叛軍優待俘虜,不輕易殺降的。”
守城将士一合集,不等相豫大軍趕到,便揣着官印,騎上快馬,找尚未兵臨京都城下的相豫獻降。
“這......”
左骞不懂,但左骞大惑不解,一雙與相豫頗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皇帝佬兒這就跑了?太子也跑了?百官權貴更跑了?!”
“書上不是說文死谏,武死戰嗎?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文官死谏守城,武将悍不畏死為國捐軀。”
“至于皇帝,更是社稷主,要與國家共存亡。”
“怎麼到了緊要關頭,這群人一個比一個跑得更快?”
這事兒嚴重超出左骞對皇帝百官的認知,左骞不知所以,看向他們之中唯一一個在大盛當過官的嚴三娘,“三娘,這就是皇帝跟百官應該做出來的事情嗎?”
扪心自問,左骞這話絕無嘲諷之意,但不同的人聽着感受各不同,更别提嚴三娘這位實實在在在大盛為過官的人了,嚴三娘被左骞問得面色微尬,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她這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為人坦蕩,不做虧心之事,更無不被世人所容的龌龊黑點,但出身大盛,與這麼一幫蟲豸同朝共事,更效忠過這麼一位棄國都而逃的君王,卻是她一生都抹不去的恥辱。
嚴三娘恨不得把頭埋在地縫裡。
正藏着,軍帳裡卻又響起相豫的聲音,“那什麼,三娘,這事兒可不可信?皇帝佬兒就這麼跑了?”
男人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疑惑。
——白手起家的枭雄與左骞一樣,着實不理解端平帝不戰而逃的操作。
“可信。”
被人兩次三番相問,嚴三娘不想回答也得答,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端平帝......就是這種人。”
“......”
他們竟然被這種廢物統治這麼久?
相蘊和睜大了眼,“席拓真厲害。”
“有這樣的皇帝治理着國家,他竟然還能維持大盛不倒。”
“我跟這種庸主打了這麼久?”
相豫繃不住了。
他知道皇帝佬兒是個廢物,但沒想到會廢物到這種程度。
在他心裡,端平帝好歹是殺了自己侄子自己上位的人,怎麼都會有幾分真才幹,要不然壓不住底下的權貴是朝臣。
但端平帝的才幹似乎隻用在了玩弄權術上,治國理政一塌糊塗,不過十幾年,便把其兄長留下的蒸蒸日上的大盛糟蹋得民不聊生。
文上面不行,武更是差到令人發指,起義軍離國都還有二十多裡,端平帝便連夜跑路,甚至聽士兵所言,倉促到連太子都沒顧得上,帶上自己的寵妃便匆匆逃命,不像是一國君主,更像是一個隻想保命的普通人。
但普通人尚有氣節與脊梁可言,端平帝是半點都沒有。
——除了善弄權術外,簡直一無是處。
“阿父,您不是跟他打,是跟席拓打。”
相蘊和糾正相豫的話,“厲害的是席拓,不是端平帝。”
相豫長歎一聲,不在這種事情上與相蘊和争辯,“行行行,厲害的是席拓,端平帝就是一個廢物。”
“明明還有三十萬拱衛京都的京衛——”
“大哥,大哥,京衛來投降咱們了!”
話未說完,便聽斥衛一路小跑來報。
相豫眼皮一跳,蹭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
相豫難以置信,一雙虎目盯着氣喘籲籲沖進主帳的斥衛。
能當斥衛的人都是心思缜密又臨危不懼的人,但此時的斥衛卻因過于激動而有些話都說不利索,“京衛!三十萬京衛!他們要投降我們!”
相豫瞳孔微微放大。
左骞張口結舌。
嚴三娘長長歎氣。
相蘊和眨了下眼。
姜七悅扯了下相蘊和的衣袖,“好奇怪啊,他們竟然直接投降?”
聲音并不大,但卻足以讓主帳裡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
相蘊和歪頭想了一會兒,“大概是因為他們誤以為席拓真的被阿娘大敗,而阿父也真的有五十萬大軍?”
“大司馬都輸了,阿父的五十萬大軍又劍指京都,他們難免害怕,會做出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哦,這樣啊。”
姜七悅似懂非懂,“看來支撐大盛不倒的是席拓,席拓輸了之後,大盛就是被人一踹就倒的茅草屋,稍微來點風,就能讓它土崩瓦解了。”
兩個小姑娘交頭接耳,相豫慢慢平靜下來,擡手倒了一盞茶,塞到斥衛手裡,“不要急,慢慢說。”
“到底什麼情況?”
征戰沙場多年的枭雄遠比衆人想得多,“三十萬大軍怎會突然嘩變?又怎會不戰而降?”
喝了相豫倒的水,斥衛不喘這麼厲害了,把自己探聽到的事情事無巨細講給相豫聽。“兩軍交戰期間,戰報乃三日一送,或者五日一送,若到了緊要關頭,一日送數次戰報也是有的。”
“但不知為何,盤水的戰報已有兩個多月不曾送往京都,而京都送往盤水的信件,更是一去不回,杳無音信。”
“盤水戰報音訊全無?”
相豫虎目輕眯,聲音不由得沉了下來,“席拓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斷不會出現這種疏漏,必是往來京都的軍報被人截取,才會造成兩地之間全無消息。”
說到這,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完全不知京都消息,竟還能與二娘纏鬥這麼久,甚至還隐隐占了上風,席拓此人,當真是絕無僅有的驚世将才。”
“席拓的确是天生将才,更是盛軍心中的不敗神話。”
斥衛點頭道,“正是因為如此,大哥故意放出席拓在盤水一敗塗地的消息之後,京衛才會如此慌張,更因為内部原因産生嘩變,最後在一個人的指引下準備投降大哥。”
相豫劍眉微動,“此人是誰?”
“好像是阿和的朋友,叫什麼三郎?”
斥衛撓了撓頭。
相蘊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是顧家三郎!”
“對對對,就是顧家三郎。”
斥衛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這次多虧了他,如果不是他,京衛不會那麼容易嘩變,更不會被聽從他的話,說歸降就歸降咱們。”
相豫摸着下巴,眼睛卻盯着自家女兒看。
小姑娘黑湛湛的眼睛閃着光,比看到好吃的點心都開心,但也僅僅是比看到點心更開心,眼底的天真稚氣毫無半點男女之間的旖旎情緒。
相豫松了一口氣。
恩,阿和小着呢,對顧家三郎隻是玩伴之間的感情,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
——這樣就對了。
小姑娘家家的,喜歡什麼臭男人?
跟着阿父阿娘一起建功立業不比嫁人相夫教子強?
那必然強太多。
等後日到了京都,一定要給阿和找名家大儒來教導。
什麼三從四德女工女德全不教,隻教治國理政,任賢舉能,萬不能讓她生出剛過及笄便生出嫁人的念頭來。
相豫心裡盤算着,心裡又忍不住想起顧家三郎。
這厮是個厲害角色,目前對他們沒有敵意,這樣很好,他與二娘皆有容人之量,若顧家三郎願意效忠他們,他們肯定以國士相待,全一全阿和與顧家三郎的赤誠友情。
若是顧家三郎以後生出自立山頭的想法......啧,以這厮的刻薄性格,斷然坐不穩亂世之中的第一把交椅。
問題不大。
這厮好收拾得很。
相豫心情大好,再無顧忌。
聽斥衛講顧家三郎勸降京衛,姜七悅一臉欣喜,“阿和,你這個朋友真好!”
“他确實很好,而且超級厲害。”
相蘊和開心極了,“三郎現在在哪?會跟京衛們一起來找咱們嗎?”
斥衛搖了搖頭,“應該不會。”
“我趕回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前來投降咱們的隻有京衛。”
“咦?他怎麼走了?”
姜七悅有些奇怪,“他想做好事不留名?”
相蘊和想了一會兒,“應該不是。”
“他這個人脾氣有些怪,他不想來見咱們,可能有他不想來的原因吧。”
但具體是什麼原因,她也說不好。
她與這位三郎雖然要好,但并未到交心的程度,不交心便勸降三十萬京衛,為的大概是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侍?
恩,定然是這樣!
阿父阿娘是難得一遇的明主,三郎投效他們再正常不過。
相蘊和彎眼一笑,伸手扯了扯相豫的衣袖,“阿父阿父,等我們入了京都,你要三顧茅廬請三郎。”
“知道。”
相豫笑眯眯揉了揉相蘊和的發,“放心,阿父肯定比劉皇叔更有誠意。”
白白送他三十萬兵馬,别說誠意了,讓他認顧家三郎做義父他都做得到。
——反正他的便宜父親死得早,他母親應該不會介意他多一個模樣俊俏又年輕的義父。
缺德如相豫不覺得認人作父是什麼上不得台面的事,翹首以盼等着京衛來投降。
在攻入中原之後,他便放出風聲,說自己有二十萬兵馬,吹牛扯皮嘛,誰不會?主打一個給自己造勢,讓京衛與守城的士兵先從心裡畏懼自己,讓他後面的攻城計劃能順利執行。
萬萬沒想到流言越傳越離譜,從二十萬傳到三十萬,從三十萬傳到五十萬,甚至還有人說他是百萬大軍青面獠牙,一口能吞十萬兵,要不然也不可能攻破從無敗績的大司馬席拓的防備,從盤水抵達京都,把端平帝吓得連夜逃命,文武百官齊齊棄城,至于前來投降的京衛,除了顧家三郎的運作之外,隻怕也有畏懼他五十萬甚至百萬大軍的因素。
事實上青面獠牙沒有,百萬大軍更沒有,隻有原來的五萬兵馬與後來又吸納的流民,滿打滿算六萬人。
但現在,他要以六萬人做出百萬之衆,畢竟京衛是實打實的三十萬,如果他的兵馬太少,原本準備歸降他的京衛很容易再出反心,生出直接把他吞并的念頭來。
相豫緊鑼密鼓調動三軍。
他極善用兵,不過幾日,僅有六萬人的起義軍便完全變了模樣,聲勢震天,仿佛有三五十萬之衆。
而此時,前來歸降相豫的京衛也終于抵達相豫的營帳。
“!!!”
卧槽,流言竟然是真的,相豫的兵馬竟真的有幾十萬?!
京衛先被下馬威所震懾,再看在一衆悍将的簇擁下前來迎接他的相豫。
男人龍行虎步不怒自威,幾乎把老子就是天下主的豪邁寫在臉上。
有長風吹倒三人才能勉強擡起的旌旗杆,男人喚了一聲七悅,當即有一個一團孩子氣的小姑娘走出來,單手托旗杆,重新把旌旗豎起來。
“!!!”
卧槽,一個小姑娘都這麼厲害,這還怎麼打?!
顧家三郎真是好人啊,他要是不歸降,遇到相豫這幫人還真的沒活路。
京衛當即連心中最後一絲遲疑都沒了,納頭便拜,涕淚投降,哭訴自己終于得遇明主。
相豫微微一笑。
——還别說,若論威懾力,無人能及七悅這個小姑娘。
相豫恩威并施,收京衛三十萬于麾下。
三十萬不是三兩萬,今日歸降于他,明日也能殺他,與歸降的将領訴完衷腸,相豫立刻飛馬傳信姜貞,讓她盡快趕赴京都,與自己一起統帥大軍。
恩,席拓雖厲害,但貞兒更厲害,這會兒應該已經大破席拓,收拾舊部來京都......了吧?
相豫心裡沒底,但面上卻沒有表露分毫,端的是姜貞以少勝多,是位比他更厲害的将才雄主。
京衛見此,更加堅信自己投降的舉動沒有錯。
——家人們,誰懂啊?雄主還能買一送一,一遇遇到倆!顧家三郎,你合該配享太廟!
“三郎怎麼沒有與你們一起過來?”
相蘊和沒有看到顧家三郎,便問了一句,“他回京都了嗎?”
這是豫公視若珍寶的愛女,京衛對相蘊和的态度比對相豫更恭敬,把顧三郎交代自己的話與相蘊和說清楚,“三郎道,女郎曾托付他一件事,如今他去做那件事了。”
“女郎若想尋他,便去商城好了,他在商城恭候女郎大駕。”
“商城?”
相蘊和眸光微微一轉,輕輕笑了起來,“原來他去找商溯了。”
“正好,等京都的事情了結之後,我便去商城找他們兩個。”
兩個都是百年難遇的将才,阿父如果能将他們納于帳下,必是如虎添翼,實力大漲。
“謝謝你告訴他的消息。”
相蘊和甜甜一笑,謝過京衛。
少女眼裡有晴空,彎眼笑起來時仿佛又藏了星辰在裡面,又剔透又好看,京衛被晃了下眼睛。
——怪不得刻薄桀骜的顧家三郎提起女郎便眉眼帶笑呢,這樣滿是晴空的一雙眼,任誰見了都喜歡。
“喂,你在看什麼?”
親衛的動作引起姜七悅的不滿,小姑娘當即鼓了臉,瞪着眼睛看京衛。
京衛連忙回神,“沒什麼,沒什麼。”
“你最好沒什麼。”
姜七悅揮了揮自己的小拳頭,“要不然我一拳打扁你!”
她最讨厭旁人盯着阿和看了,誰都不行。
——她都沒盯着阿和看呢,其他人更不行!
京衛連連告饒。
“七悅,快開飯了,咱們一道去吃飯吧。”
相蘊和笑着岔開話題,“聽說今天的飯很豐盛呢,去晚了就沒肉吃啦。”
·
而作為京衛心中素未蒙面的買一送一的另外一位雄主姜貞,此時與席拓的決戰也到了最後關頭。
“噗嗤——”
畫戟刺破肩甲,将女将釘在地上。
鮮皿流了滿地,如一朵無聲盛開在黃泉路上的曼陀羅花。
席拓掀了下眼皮,俯身去揭女将面甲。
面甲被卸掉,被鮮皿染紅的一張臉出現在他面前,鳳目淩厲,薄唇緊抿,他瞧着那張臉,萬年沒甚表情的臉終于有些一絲波動。
這般歇斯底裡的決絕瘋狂,與曾經的太子妃有着幾分相似。
——好眼神,隻可惜,馬上就會成為一個死人。
“姜二娘,你的确很厲害,可當我席拓一時的對手。”
席拓淡聲說道,“可惜,隻是一時。”
“一時?”
姜貞忍着疼,輕聲嗤笑,“隻怕未必。”
死到臨頭仍嘴硬,這種人雖少,但也不是沒有,席拓見怪不怪,單手抽畫戟,準備斬下姜貞的頭顱。
畫戟被抽離姜貞肩甲的那一瞬,有鮮皿噴湧而出,他一向厭惡這樣的顔色,不由得眯了眯眼,然而變故卻生在他眯眼的那一瞬——
隻剩一口氣的姜貞手撐地面,翻身而起,早已被他卸去武器的女人不知從何處摸來一柄短刀,瞬間隔開他的甲衣橫在他脖頸。
——他的畫戟尚在姜貞的肩甲處,而姜貞的匕首,已割破他脖頸,隻需稍稍用力,便能割下他頭顱。
“殺——”
原本被他追得四散潰逃的叛軍像是得到号令,突然一改頹勢,與追擊的盛軍戰在一起。
緊接着,漫山遍野的盛軍如潮水一般湧上來,頃刻間将盛軍包圍其中。
戰局瞬間被扭轉。
這顯然是誘敵深入的佯敗,待敵軍深入,藏于暗處的野獸才會亮出自己鋒利的爪牙,然後一擊緻命,将曆史為之改寫。
“我隻能當你一時的對手?”
鮮皿順着姜貞的肩甲往下淌,但她反手握匕首威脅席拓性命的動作卻不曾顫抖分毫,她挑眉看着不可一世的絕世悍将,悠悠一笑,揶揄說道,“大司馬神機妙算,你我之間的确如此。”
“因為此戰之後,你便不再是我的對手。”
“大司馬,您的不敗神話,被我姜二娘破了。”
“感謝您的全力以赴,成全我以少勝多的名垂青史之戰。”